府衙礼房内。
陆知府还在陪着。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前一阵子,淮南王那边派了人来,跟他打了个招呼,说想让一个落榜的年轻人过府试。
那时候府试名单都已经张贴出来了,陆知府也是无奈。
但淮南王的面子,他总是要给的。
不过是一个童生罢了,让他过了就过了。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别说是童生,就是秀才,免试的资格都是有的。
因此陆知府便让人把这名字加上,又派人直接去到那年轻人家乡里去送喜报。
本来还想着这年轻人,会不会是淮南王的什么人。
结果他找人查了又查,发现这年轻人跟淮南王是八竿子打不上关系。
而淮南王那边也没给什么说法。
今日见到别人带着厚礼登门都见不到的赵成书过来要求查看府试的考卷,陆知府当即便想到了这件事。
该不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吧?
赵成书为人一直公正不阿,这一看之下,岂不是很容易就看出此次府试的成绩有问题?
陆知府有些着急。
淮南王那边自己不好得罪。
可赵成书,他更是不能得罪。
自己徇私舞弊的事情,若是被他发现上报朝廷,自己这可是抄家杀头的大罪!
听闻淮南王和赵尚书关系还算不错。
等会若是被发现了,说明缘由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陆知府思绪万千,脑海一刻都停不下来分析时势。
礼房的其他吏员,更不好说什么。
屋内一片静谧,只余下赵成书翻阅卷子的沙沙声。
没过一会儿,赵成书就翻到了苏誉的那张卷子。
他粗粗一扫,当即眉头微微皱起。
“字写得一般”
“不过这些不是什么问题,下个苦工多练便是。”
咂咂嘴,接着往下看。
看完开头,又返回看了一遍题目。
再看,眉头越皱越紧。
一直到全部看完,赵成书人都有些傻住了。
“如此狗屁不通,语言晦涩的文章,真是那小子写的?”
赵成书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文章,真的是出自苏誉之手?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就你这文章,风就是把主考官眼睛都吹瞎了,你也起不来啊!
赵成书不信邪,又看了一遍。
那小子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内里却是个不简单的。
兴许这文章,蕴含的意思太深,需要人细细品读?
看第二遍,甚至连完整看完都没坚持下去。
赵成书沉默了。
看来这小子这么多次落榜,真的不冤
为何听他说话行事这般出色,写个文章能写成这样?
其实平心而论,这篇文章,倒也不算真的狗屁不通,一无是处。
但赵成书可是曾经的状元,是站在过科举最巅峰的人。
所以苏誉府试这篇文章在他眼中,才会这般不堪。
赵成书默默地把手中的卷子放到旁边的桌上。
“赵老……”
陆知府见状,赶紧凑了上去。
一看。
赵成书刚刚翻来覆去在看的,正是后来经淮南王授意,原本被黜落,后来补全的那一份。
陆知府心中咯噔一声。
他试探道:“这些文章……你觉得如何?”
他还想说,本届参加府试的考生,质量确实一般,但他已经尽力从中挑选出合适的。
结果赵成书黑着脸,却憋出一句。
“还……行……”
“经过陆知府挑选出来的,必定都是青年才俊。”
陆知府一番辩驳的话还滚在嘴边,没来得及说出。
听到赵成书的赞扬,他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啊……啊?”
一旁的师爷轻轻咳嗽一声。
陆知府如梦初醒。
低头看看那文章,又看看脸色还是不太好的赵成书。
他没听错吧?
赵成书自己说完违心的话,老脸也有些红。
这臭小子,文章写成这个鬼样。
亏得自己刚刚还猪油蒙了心,想要收他为徒。
就他这水平,下一辈子吧!
赵成书不想再看见这文章了,直接站起来道:“今日让陆知府为难了。”
“时候不早了,老夫便先告辞了。”
陆知府一听他要走,多少松了一口气。
“本官送赵老。”
他亲自把赵成书送走。
剩下他和师爷时,陆知府才长吁一口气。
“还以为赵老今日前来看卷子,是听了什么风声。”
“本官方才紧张得不行。”
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师爷赶紧安慰说:“大人在位一直勤勤恳恳,从不出错,不必紧张。”
陆知府回到屋内,喝了一口下人刚上的热茶。
“谁知道他今日突然上门,要看卷子。”
他心有余悸:“人人都说赵老迟早要回朝堂去。”
“怎的陛下还没下旨宣他回去?”
一个淮南王就算了。
结果还有赵成书这么一尊大佛,整天四处乱走。
谁受得了。
都不知道哪日就可能得罪了他。
还不如快点回京城去,起码山高皇帝远,管不到他这里。
师爷也讪笑一声,不好回答这种话。
这些人,一直在省府过得好好的。
结果今年莫名来了江陵府。
陆知府想了想,又拿过刚刚赵成书翻阅的答卷。
“幸好此次阅卷,本官不曾有过别的心思。”
“也就后面补录的一人……”
他看了看那张答卷,看到上面考生的名字。
“苏誉……”
“此子文章确实不怎么样,但要强行让他过,也说得过去。”
“应当没什么问题。”
师爷也给他找补道:“方才赵老都没看出来,自然不会有问题。”
“大人尽管放心便是。”
“若是日后真有人查此事,正好可以以今日之事作为挡箭牌。”
赵成书这样的人,都承认过的答卷,谁还会说不好?
说不好的,那就是你自己的水平问题!
陆知府眼前一亮,说道:“对!”
“本府此次录取的考生,答卷可都是经过赵老检阅的。”
“他从前是圣上钦点的状元,眼光必定不会差!”
陆知府高兴了,刚刚那点紧张也消失不见。
看着苏誉的名字,他又说:
“对了,此子我总觉得不太简单。”
“师爷你去查查他现在在哪里,尽量别让人得罪了他。”
师爷赶紧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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