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已是树树秋色,荷叶如钱,想念我的临梦宫——”
寺院古朴,后山临湖水榭,梦凡斜倚碧柱,望着眼前湖水倒影亭台,“真是后悔与你的交易。”
说着抬起修长的手指,叹道:“一辈子没干过那么多活,本宫主的手都粗糙了。”
“事已至半,不会太久。”负手于阑前的御皇柒长身如玉,声音清淡:“往后你有的是时间享受。”
梦凡自斟茶,道:“今日我来,除了透透气,是想告诉你,新城快有动作了。”
“殷栖呢,倒是气定神闲,日日还在雒城皇宫里喂鱼。”
“巩县如今又征了很多人,都埋头在不见天日的矿坑道或是铸剑台,也不知有一日会不会塌了。”
这等情报从梦凡口中说出,彷如谈天一般无谓,“那地方也没什么景色,天气也不如我不忧山。”
这寺中茶水也很寡淡,喝一口他嫌弃地皱眉,想起往日自己出行,宫女抬轿洒花漫天的排场,已经是许久之前。
“下盘棋吧,闷透了。”
“你今日不赶回去?”御皇柒没睬他。
“下一次再出来不知何时,要么下棋不然打一架,总得让我缓口气。”
四周全是御皇柒的暗卫,梦凡也不怕留在此处暴露自己行踪。
“没空。”听完情报,御皇柒很直接。
“江湖中都传你陵绝冷情无心果然——”梦凡才开口,御皇柒淡淡道:“没有对君刻骨动手,可是看在你的面子。”
一句话把梦凡噎住,有些烦躁道:“算了,她若能安份当个贵妃,大家都清净。你们现在都在这里,她也做不了什么。”
抬眼见到如音正走来,梦凡起了身,一人入来一人要离去,经过身边时,“乖徒儿,陵绝太会记仇了。”梦凡如此告状。
如音不解地看向御皇柒,御皇柒未置一言,只将她揽至身边,对梦凡则是“要走赶紧走”的冷漠。
“师父,不留下尝尝寺里的素菜吗?”
时将至午,她是过来留人午膳的。
“为师改日来看你。”梦凡一笑如妖孽,“希望下次聚,是在不忧山喝师父藏的好酒。”
“江山哪有美人好,是我就留在此处,管他外面谁做主。”
梦凡转身离去,话语声依稀。
“别听他的,他若是真如此想,也不会出现在此处。”御皇柒不让如音再看那人,扶着她肩转向自己。
“刚才我好像听到,君刻骨的名字?”如音问。
“昔日君刻骨对你多有针对,梦凡深知她脾性,离开诏月前曾拜托于我,对君刻骨多担待。”御皇柒解释。
“你同意了?”如音感觉到,梦凡出现在此不简单,或许与御皇柒有什么关联。
“视情况而论。”
任何条件都排在如音之后,御皇柒不会无底线容忍。
“音儿,方才梦凡在殿中所说……”他望着她。
梦凡说了那么多话——如音回想起来,指的是梦凡故意告知她,御皇柒杀掉了太白山上所有的人,还烧掉整座半山别院的事。
“有点可惜。”她语带轻叹。
“嗯?”看她眉色微蹙,他的心也跟着紧了几分。
“妄老前辈曾说,半山别院密室中有很多失传的玄门禁术藏书,还想着回诏月了有机会去看看呢,烧没了有点可惜。”
“不过算了,若是被心术不正之人发现,又是后患。”说着,她伸手抱住他,“至于太白山上那些侍者,他们终究活不了,你不动手,皇都的人也会动手,在得到他们想知道的最后情报后。”
“……只是这样?”他抚着她的发。
方才的担忧都散了,感受人贴在他怀中,御皇柒心里紧绷的弦才终于松了。
即便不后悔做了那些,可他还是怕她觉得自己滥杀无辜,手段狠毒。
可是不杀了那些人,只怕来日又成祸患,如音的身世来历除了高旭昌与吕月,身边还会不会有谁知。
中元节天池山那夜之事令他后怕,他怕一切还有疏漏之处,为绝后患,一切因他们而起,就从他们终结,将那些不安全的可能全数扼杀毁灭。
“那夜在洞中,我只想,若能回到你身边就是最幸之事,为此我会尽一切努力。”
“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与你在一起,你只要记住这个,御皇柒。”
夙微生曾说,江湖传闻中的陵绝,冷情无心,行事作风狠厉不留余地。
自小天资聪颖却遭嫉恨算计,后又离国为质十载深受折辱甚至毁了腿,境遇成就了如此的他。
深惟重虑是他,手段狠厉也是他,攻城之后不准滥杀无辜百姓是他,对她百般珍视爱重也是他。
爱一个人,便爱他所有的样子。就如他觉得,她如何都好。
湖边水榭,她埋在他怀中,想起殿中千盏莲灯相映璀璨为她祈愿,心中动容。
“世世生生,同衾同归,我答应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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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佛光普照,诵经声声,空灵磬音在仙华行宫却显萧瑟。
中元节刚过,御景煊近来总是梦到母亲秦氏,也梦到先帝甚至御皇柒的生母薄宛俞,夜难安眠,精神不济。
于是率诸卿侯前往宗庙祭拜,而后在仙华行宫暂留。
禅殿蒲团上,御景煊闭目打坐却眉间紧蹙,僧众诵经之声萦绕于耳却不入心。
嵩州捷报传回诏月皇宫之后,紧随是李皓天的急奏,后又有军报称嵩州一战中梁宁一员副将率领十万兵撤往新城而去。
姚君君的劝诫之言犹在耳边,御景煊不禁想,能让敌将带着十万兵撤逃,是战况顾暇不及,还是被故意放走?
还有皇城外的半山别院突然在一夜之间毁于大火,太白山也有一段时日无消息,赵嵘已派人前往。
诸事纷乱——
这时,忽而有脚步声急来,候在殿外,随后孙艺躬身至旁,轻声禀告:“皇上——”
“赵大人刚收到消息,高旭昌高大人,日前已逝于太白山,所随侍众亦全数身亡。”
闻言御景煊睁开眼,望向那重塑的金身大佛,佛目半垂,似怜悯世人,也似冷漠。
一时只觉肩膀失了力气,恐将预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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