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叔婶家的路上,许容稚低头用小白鞋轻轻踢着人行道上的碎石子,为寂静夜晚增添几分窸窸窣窣的声响。
并肩同行的程彻似是为了配合她的速度而故意放缓步伐。
只是自从外出景点游玩的提议被否决后,程彻又变回沉默寡言的状态。
许容稚怀疑这个闷葫芦能一直憋到楼下才吭哧吭哧开口说声‘再见’。
恰好身旁经过一对在父母保护下嬉笑打闹的孩童,两名孩子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笑容。
许容稚望着一家人远去的身影,找到切入点,“印象里你小时候比这活泼开朗多了,周围小孩里就属你最神气!”
程彻被对方一句话拽到回忆中去。
正如许容稚所说,小时候的自己堪称孩子王。
毕竟在同龄人眼中,家里有座网吧又酷又神秘。
家长总是教育他们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但缺少娱乐方式的孩子对网吧偶尔也会心生向往。
而且程彻家庭幸福美满,深受父母宠爱,性格开朗外向,当个孩子王实属合情合理。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帮我说话呢……”许容稚看向他,发出请求互动的信号。
程彻笑出声来,“是你当初自己非要臭显摆!”
“我哪儿有?!”许容稚恼了,白嫩脸颊染上一抹粉色,“你别凭空污人清白!”
“我向来实话实说,”程彻揶揄道,“那时候周围小孩都知道你去过世博会见过世面。”
“明明是有人瞧了电视上的广告问我们‘暑假有没有人去沪市看过中国馆’,那我说我看过也有错啊?”许容稚想想就气,“这叫显摆嘛?”
两人初次见面的2010年夏天,彼时国内热度最高的活动当属沪市世博会,不管是中国馆还是沙特馆,都赚足了眼球。
对于小城孩子来说,能去一趟沪市看世博,都是暑期乃至开学后一段时间的谈资。
许容稚是由于父母太忙,小学二年级结束就从深圳转学送至黄冈爷爷奶奶家里抚养,从小家庭条件优渥的她性格骄傲,暑假初来乍到被人家一问,便开始有声有色讲述世博会见闻。
本来大伙就排外,许容稚再这么一说,在周围孩子看来多少沾点炫耀的意思。
小孩抱团表达恶意的方式很简单。
搞孤立。
许容稚本来就人生地不熟,再被同龄人孤立,就差眼里掉小珍珠了。
有几次不想下楼找人去玩,不知情的爷爷奶奶非要带着她去找玩伴,结果那群孩子表面答应下来,待老人走后便一哄而散,只留许容稚孤零零一人。
最后还是孩子王程彻看不下去,把自己开网吧的威风老爸搬出来,警告带头搞孤立的小孩两句,又拉着许容稚进自己的小团体,这才算摆平风波。
“要不是有你在,我现在性格指不定什么样……”许容稚满心庆幸的哼哼两句。
程彻望了女孩一眼。
童年的大部分记忆早就烟消云散,但留下来的阴影总是难以抹除,有时能够跟随一生。
程彻见过对方小时候昂着头骄傲如天鹅的模样,再看看现在颇有点八面玲珑、说话稳妥且不留丝毫破绽的许容稚,总觉得她并未完全放下。
还不等程彻开口,许容稚自己便岔开话题,“话说等国庆假期回学校,你拿什么电脑上分?”
“我有一台神舟的游戏本,”程彻看看脚下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在寝室也能玩。”
严格意义上来说,华科非计算机专业的大一新生不让带电脑,不过现在也没多少学生老实遵守,只要查寝时别被发现就好。
“这样啊……”许容稚心中有了打算。
二人走到胜利街水陆派出所附近,反诈宣传的告示随处可见。
“你也是,打职业之后提高点警惕心,”许容稚提醒道,“外面坏人可多了,拉人打牌的战队经理,图钱往脸上凑的臭女人,你别那么单纯。”
“我哪里单纯了?”程彻将女孩的警示牢牢记在心里,但是认为许容稚对自己的评价有失偏颇,“只是性格闷而已,实际上我门清!”
“而且你还好意思说我,小时候你自己qq空间的事都忘了?”他反问一句。
许容稚不明所以,一双秀眉都因沉思而拧起。
“什么‘今天是马化腾的生日,转发祝福到10个qq群里就能拿100q币’……”程彻提示。
或许也有别的孩子上过当,就跟被斗鱼弹幕骗下雪护眼一样,但她愣是转发了10个群,然后还倍儿开心的将转发图都发在空间里,生怕别人不知道!
许容稚想起来,当即大笑出声。
“伱不尴尬的吗?”程彻有点怀疑对方的精神状态。
正常人长大之后被提及童年糗事,恨不得脚趾抠三室一厅,你咋还能乐出来?
程彻只觉莫名其妙。
许容稚努力憋笑,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连回话都困难,只是摆摆手作回应,但肩膀仍在止不住的抖动。
一直到楼下,她才缓过神来恢复正常。
程彻也没再纠结这件事,转而认真说道,“最近真的麻烦你了……等我打上职业,去沪市请你吃饭。”
夜色里许容稚的笑容格外明媚,“成,说好了啊!”
到10月7日,程彻的分数已经攀升至大师300胜点,胜率虽有下降,但冲分态势依旧迅猛,即将步入宗师序列。
在有间网吧打完最后一盘排位,程彻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关掉电脑推着小行李箱准备前往车站。
吧台前的程父还在止不住的嘱咐,“回学校别忘给我打个电话,按时睡觉千万莫熬夜,进青训营也是,跟周围人关系处好点……”
他嘴里总有说不完的注意事项。
从前类似的角色总是由母亲来扮演,父亲总是寡言少语,但自从妈妈不在之后,爸爸就继承了唠叨属性,每次程彻出远门前都要止不住的叮嘱。
“我知道啦!”程彻用力点头,张开双臂拥抱对方,“你也注意身体,晚上熬不住就别硬挺着,多招個夜班网管。”
“行,听你的,这网吧我也不打算把许砚手里的股份买回来了,”程父说出决定,“他做的挺好,我总归老了,再顶两年就打算退休,到时候就让许砚管着吧。”
“……这样也好。”程彻赞同。
有间网吧在2018年之前都是程家自己的。
只是下半年程彻母亲生了重病急需用钱,程父本来想把网吧转让出去,平时关系很好的许砚爸妈觉得一旦转掉网吧程家就没了生计,极力劝阻程父,用自家积蓄帮忙垫了不少钱,说是以后再还也不急。
程父心底终归过意不去,便把网吧的一半股份转给许砚家,对方夫妇二人推辞半天见实在无法拒绝,又提议说等程父还完钱就把这50股份拿回去。
现在看许砚自己经营的如火如荼,程父认为赚到钱再把人家踢出去更不合适。
当事人许砚就坐在程彻身后,一场排位对局还没结束,正贱兮兮在公屏打字嘲讽,【抓你爹有用?】
他的鳄鱼战绩1杀5死,成功研发英特尔芯片,但全队击杀数却遥遥领先对方!
许砚打字速度飞快,【你家上单闪现都交了,打野还要k头,贱不贱呐?】
【我要是你家上单,早就挂机了!】
程彻:……
只能说所有人聊天频道对许砚来说意义非凡。
他丹砂别人一次,就要在公屏发个问号嘲讽;被抓便开始从人头、兵线分配上离间对手;敌方要是真出现吵架迹象,他还要补上一句【发生甚么事了】……
总而言之,就是将公屏的作用发挥利用到极致,不停打击对手心态!
程彻无法理解,但总是大受震撼。
因为这种下贱手段真能赢!
敌方很快就无法忍受1/5鳄鱼跳脸的言语羞辱,5票赞成敬法国军礼。
许砚望着胜利结算界面,心里美得冒泡。
“走,我送送你。”他帮忙拎起行李箱往外走。
坐上那辆byd秦,许砚载着程彻离开关山北路驶向车站。
等红绿灯时他憋出一句话。
“你跟我妹怎么样了?”
程彻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就听到许砚又补上一句。
“我妹这个人是典型的你对她一分好,她要还你两三分的性子,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上你的……”许砚望着好友白净俊秀的脸,再揉揉自己的沧桑面容,好像找到原因所在。
“但我得跟你说啊,要谈就好好谈,不谈你也别钓着,”许砚告诫道,“那样太伤人心。”
“我知道,”程彻解释,“就是我目前一切都没稳定下来……”
刚决定脱离赛博土木,他连职业门槛都没迈过去,程彻感觉谈情说爱对双方都不负责任。
许砚颔首,“我理解,所以你去青训营就好好努力,争取在职业路上闯出点名堂。”
“千万别荒废自己的天赋,”他语气中夹杂些许艳羡情绪,“你这条件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
“我要是有你这先天条件……”许砚喃喃说道,面露不甘之色。
程彻默然以对。
到达车站后,他同好友挥手告别,踏上前往省会江城的新征程。
那里不光有华科,也是2021年lpl青训营举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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