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郡以武立郡,民间百姓也多尚武,哪怕酒肆茶楼,也多有舞剑的,这在其他州郡是罕有的事情。
可哪怕民间再如何尚武,寻常百姓想要见识数千正规军精锐操演万舞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一场文武举开礼结束之后,有序散去的百姓们议论的声音好似海潮,一阵阵呼啸,又一点点远去。
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希望见证历史的,能够见证历史,就是能够写入大多数人生最有价值的事情,是能够拿来与儿孙卖弄一辈子的经历。
等到武举场地人潮彻底褪去,本就混杂其中的文武举考生才重新递交名帖,验明身份并经过检查之后才再次进入文武举院,这一次文举武举的考生泾渭分明,背着笔纸小桶的文举考生径直被分配到房舍之中待考,持剑拿刀或者背了长枪矛戈的则汇聚到广场之上,在武举考官的要求下分成多个列队完成考核。
此刻太阳已经升起来些,气温稍稍提高却不灼人,高台之上的文武朝官们都已从文武举院后门离开,毕竟如今的公务实在堆挤繁忙,可高台上仍旧有人。
洛川将椅子从高台深处搬到高台边缘坐下,身边一站一坐两个人,站着的一身漆黑正是影子,坐着的松散随意,却是这时候本应在铁匠铺里打铁的银匠。
“这一次文武举别的不知道怎么样,修炼的好苗子是确有几棵的,”银匠斜靠在椅子里伸手点了点场地里正在测试考生力气的队伍道,“太守大人瞧那个混迹在一群壮汉队伍里的瘦子。”
洛川顺着银匠所指的方向去看,只见将要排到考评的几个壮汉的队伍里夹着个瘦高个,就好像一群大鹅里混进了一只鸭子一般突兀,“穿蓝衣服的那个?”
“对对,就是他,”银匠啧啧出声道,“你瞧这家伙胡子拉碴瞧着和我都差不多年纪,但实际上应该极其年轻,但就是这么个其貌不扬的,十有八九已是五境凝神期的高手,以他的年龄来看,再往上走的可能性很大,但这种人应该不会出身寒门才是,你看他腰间飞剑,只看剑柄就知道不是凡品,这样的人不是出身宗门就是哪方诸侯权贵家的人,太守大人这文武举啊,天知道能搞出些什么人来。”
洛川点了点头,“文武举既是面向天下选人,自然会有各种各样的人进来,这倒也无妨,只要他们面对四夷之时仍能以人族自处,终归就还是可用之人,只是如何去用要多花些功夫罢了。”
“面对四夷之时他们自然是以人族自处的,可不面对四夷的时候不就不好说了?”银匠笑呵呵一副憨厚模样,“不过这也不是咱们一个银匠该考虑的事情,到底还是要影大人来操心了。”
影子看都不看银匠,也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道,“若说修炼天赋,我倒更看好那边的黄衣女子。”
洛川往那边一看,只见一群灰黑服饰的男考生里,一个穿了浅黄色衣裙的女子就显得十分惹眼,此时已经轮到她出场,只见她笑着入场,蹦跳之间已有一柄泛着绿光的飞剑随之舞蹈,远远瞧着,就好像舞者水袖一般四下翻飞,让人不觉得凌厉,反倒觉得极美,“这个人不是那天遇见过的?”
影子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向另一边,“与她同来的男子也在这里,实力比她还要强上许多,而且看那轻松模样,应该还有不少保留。”
洛川扭头去看,却见另一边好似擂台一样的地方,那个曾经与黄衣女子同行的身型极高的壮硕男子正手握长剑抵挡一名年长武者的攻势,周身上下没有动用半点能量,看起来轻松写意,“我记得当时曾听这女子叫他师兄,那这两人该是出身山上宗门无疑的,如今又来参加这文武举”
影子道,“我有让人去查这两人的来历,什么都查不到,确实应该是山上宗门的人。”
洛川又盯着那一对男女看了一阵后道,“且不去管他们,像这样中三境的强者便是直接来投,任何州郡都不会轻易拒绝,至于说这些人考上之后如何任用,军务处会有他们的考量。”
银匠又盯着其中几个年轻和年老的面孔看了一会儿,摇头道,“如果他们在离城,我会盯着些。”
洛川点头,然后又问影子道,“从百通返回之时遇上的那件事里,那几个和闫家小子有些过节的外乡人后来如何了?”
“也都在其中,”影子朝下方一扫道,“事后有派人去查,究其原因不过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被人挑拨出些是非罢了,司律府衙木泽言就只是将双方都打了些板子,又朝闫家罚了些银钱也就过去了,不过那几个外乡人里头为首的一个倒有点意思,叫做吕文长,据说还是吕祖的一支后裔,为人坦诚仗义,因此在此次文武举的外乡人考生里颇有些名望。”
“吕祖后裔?”洛川闻言也是讶异,他回想了一下当时境况,只记得那当事人一方的是个衣着朴素又一言不发的中年汉子,便问道,“吕祖后裔怎么会看起来好像好像个农人一般?”
影子摇了摇头,银匠却哈哈笑道,“吕祖的后裔怎么就不能看起来好像农人了?”
洛川无言以对。
银匠卷了卷自己的袖管冲洛川道,“太守大人,吕祖是吕祖,吕祖后裔是吕祖后裔,既已山上山下断了缘分,数百年过去,又哪里能有什么交集,此人能将吕祖后裔的名头传得开了,那至多也便是个聪明人罢了,这样的聪明人来离郡考武举倒也合适”
“所谓山上山下,到底还是同在人间,为什么非要如此割裂?”洛川看着高台下卖力展示自己的人们叹息道,“修仙修到断绝人情人欲,那所求又该是什么呢?”
影子没有说话,哪怕她实力强绝,可她本就是在这红尘里打滚的俗人。
“是啊,”银匠却似乎也有了一刹那的迷茫,继而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憨厚一笑道,“与太守大人这样的人聊天,还真是很有些意思。”
“那便常来找我,”洛川哈哈大笑着用手肘碰了碰银匠的胳膊,“本太守是真真有许多在这个世界的人们看来惊世骇俗的想法的,与我论道,我能给你一个你无法想象的世界。”
他把话说完就起身往高台深处思齐、花语和陆思凡的方向去。
只留下在他身后的银匠,满脸的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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