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动作快点。”
明智只听到一点不怎么明显挣扎,那边便没了什么声息。
他不再耽搁,和这边的人一起,加入徒手挖的行列。
积雪松软,挖起来不难,难在实在落得太多,想起刚才极至危险的两次跃开,还是心有余悸。
心再度如擂鼓般狂跳起来,先生对他们的训练起效果了,平时还不觉得,刚才带着少年避开时那紧急的连续两次跃开,绝不是此前的他能做的。
听先生的话,紧急时候能保命。
娘的话,果然没错!
就这当头,只听头顶有人叫了声:“大家让一让。”
连续两次滚雪,就算还没弄清楚情况,这会听到这句话,乡亲们也自觉快速让开了。
顾明智感到一阵强大的气浪,眼前这小雪山山尖上的那部分积雪,便像遭遇了毁天灭地的风暴,平地卷起,带落在村路外沿的山下。
刚才还觉得目不可及的小雪山体眨眼让人拦腰截了三分二。
“太好了,大伙加把劲!”
人群里有人忍不住惊喜道,明智在厚重的雪雾里,只影影绰绰看到一些人在埋头挖着。
他扯了一把少年,“别愣着了,快点。”
比起刚才,现在斩了腰的小雪山,至少有了点希望,大伙的干劲也提起来了。
小半天后,终于有人先叫了声,“这有人,快!”
大伙激动起来,几个人合力,沿着能见到的人身一路刨,又好一会,掏出来一件挺大的蓑衣。
原来是这样
下面那人被压倒前,情急之下,把蓑衣顶到了头顶上。
另还有人用竹笠帽临时撑起了一块的。
这正是这情急之下的无意之举,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看到人,大伙再没人说话了,全都默默加快了动作,风雪肆虐在他们脸上,没有人喊一声累或者疼。
那个少年,中途就被王雁丝安排明智直接先行带回了村。
他的阿爹没了,一同没了的,还有一堆人里,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个,那还是个后生,才二十来岁。
讯儿传回到少年家里,他阿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明智还没出院子,里面就眼白一反,厥了过去。少年惊惶大喊:“阿娘——”
他返身冲回,帮着掐了半天人中才悠悠转醒。
妇人睁眼看了他半晌,又目光呆滞地看了看少年。
过了一会,再度呜呜咽嗯地哭起来,明智听得心里发酸,但这会离开又不放心,问少年:“我去灶上给你们烧点水好了。”
少年唇无点血,脸色很丧,闻言点了点头。
明智想了想,一会众乡亲会把死掉的人抬回来,按村里的风俗,守灵就要开始了。这母子俩大半日水米未进,若是守灵开始,更加不会吃什么。
灵守完,人大概也垮了。
他又问:“你家米在哪,我给你们熬点粥。”
少年指了指一边的缸子,应该是平时放米的,明智走过去,揭开上面的木盖,手上动作顿了顿。
“你们平时吃什么菜,在哪?”
少年带
着浓浓的鼻音,“灶锅上有几块猪头骨,和糠米一起熬,就有油水了,加点盐就能就有味儿。”他看看阿娘,又瞧瞧明智。
“哥哥,你帮我看着阿娘,我来吧。”
明智看不了,也不敢接这个事,“没事,我来。”
他沉默着走出院子,往顾家大院的方向去。
一盏茶左右的功夫,顾明智重新出现在少年的院子里,他找着锅,不知道装着什么,还带了些别的东西来。
把东西先去灶头放下,才把锅重又端到屋这边去。
“过来吃点东西。”
少年过去拿出三只碗,掀盖后愣了愣,“我家没有这么好的米。”
“嗯嗯,我回了大院一趟,本想给你拿点什么过来先用着。家里早上剩了半锅饭,我就端过来了,省得再起火,待会他们回来,怕你也没空弄。先垫一点吧。”
少年拿着饭瓢迟疑着不动手。
明智索性从他手里拿了,一气装了两碗,“叫婶子来用一点。”
少年听话地点点头,去把人搀出来。
他阿娘哭得没了精神,眼睑和嘴角都耷拉着,一脸的苦大愁深。见了桌上的饭反应跟她儿子如出一辙,“这……哪来的?”
“哥哥回家端来的。”
“我家上一餐吃剩了点,你们吃吧,免得再生火了,我拿了点咸菜,你们就着吃。”
少年搀着他娘坐下,他娘拿着筷子有点抖,少年道:“娘你吃一点,我以后可以找活干,挣了银还他们就是。”
他娘叹了
口气:“你还好小。”
“我不小了,再有两日就十三了。能照顾好自己。”
“十三,是能照顾自己了。”他娘喃喃道,往嘴里赶了一小口米饭,“这么好的米饭,冷的都好吃,你阿爹一辈子没吃过这样好的米饭。”
她说着,眼泪又扑扑下来。
顾明智看不得这个,自己转出门口随便找了地站着,村口那边传来嘈杂声,大部队回来了。
他看着破败的屋子,想到少年瘦弱的肩。依稀记起三年前那日爹被人抓了,他跟在后面跑着,眼泪也是这么扑扑地落在地底尘里。
心底泛一股戳人的酸软。
开了春也许大嫂还要招人,到时和大嫂说声,请她照顾一二,人总得活下去。
他仰起头,眼眶涨得有点疼。
两母子都没什么胃口,半锅饭还剩着三分二。
但大部队已经抬了人过来了,族里得了消息,让阿天过来帮忙看着。
太突然了,两口棺木都是以族里的名义,同备有棺木的人家借用的,以后要还人家。
特殊情况,草草办了,女人们凄厉的哭声像索命的女鬼,萦绕在刘家村荡在风雪急急的夜里。
天亮后葬到了村口旁不远的一个山上。
“让他们做个伴,记得回家的路。”两家人说。
村里眨眼没了两个人,猫着冬本就冷清,得了这个传染病症现在想找人晦气都不能,活着的人,一日比一日戾气横生。
“要想个法子,把他们的症状消了,不然早晚得
出大事。”夜食上桌,王雁丝道。
范子栋想问什么,刚要张嘴,院门又被拍得震天响。
最近这门但凡被这样虐待,都讨不着什么好,众人条件反射的齐齐皱了皱眉。
明智起身,“我去开。”
院外刘大成领着那个刚没了爹的少年,站在门口。
少年幽幽道:“阿娘和生哥的爹娘一起,瞒着我们偷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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