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智拎着包袱到了一户院子前,里面那个快五十的老妇正坐在沿阶上,打着丝绦,看着手艺还不错的样子。
他隔着围墙叫了一声:“四婶,在忙呢?”
四婶这段时间日子不大好过,好几个老头知道她跟谁都说得上话以后,对她就疏离了不少。还有婆娘吵上门的,吵个屁,她只是话头上有点来往,又没有把人睡了!
她瞪了围墙外的顾明智一眼,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顾家二小子。
连眼色都懒得欠奉,又看自己手里的活去。
顾明智不管她什么反应,院门没关,他径自推了院门进去。
“你干什么,别以为你家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是我家,给老娘滚出去。”
他扬了扬手里的包袱,“四婶恼气是应该的,小子年纪小,说话不经脑,这不是来赔罪了吗。”
四婶自然不信,嘲讽全开,“你当我三岁小孩好诓?”眼珠子却一瞬不转地盯了那个包袱。暗咐,这样大小的包袱能装什么,衣料?
“四婶误会了,我一向是敬你的,那会失了分寸,事后懊悔不已,一直琢磨着要怎么跟你赔罪呢。”他又晃抖了抖手里的东西:“这是赔罪礼。看在我年纪小,你就原谅则个?”
对方眼里的贪婪都快冒出来了,还在嘴硬,“你别不是拿些什么没人要的东西来忽悠我,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可不会考虑。”
“那不能行,给四婶,必须得是最好
的,不然显不出小子的诚意。”
他上了沿阶,包袱放一边的小板凳上,慢慢打开。
待四婶看清包袱里的东西,瞬时眼都直了,视线像粘到了那个衣服上,撕都撕不下来。
顾明智眸里闪过一丝厌恶,极快衽了去,“怎么样,小子确实是真心来赔罪的,这回你信了吧。”
四婶丢了丝绦,双掌在身上揩了几下,才小心翼翼去碰那料子。
“这个真是给我的?”
“东西都摆你面前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本是人家来闲话时带来予我娘的,我娘说穿了做不得活,不如给有机会穿的人。”
四婶忙附和:“对,对,这样衣服穿了,是什么活都干不了,我现在少做活了,日常倒是能穿一二。”
明智眼底隐见一丝不屑,极浅,不仔细看根本觉察不到。老妇这会注意力全在新衣上,自然也看不到。
她爱惜地把衣服拿出来,捧在手上,“既然你诚心诚意道歉了,我也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且就原谅你吧,再有下次,我不会轻易饶你。”
顾明智点点头:“小子哪敢有下次?”
四婶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觉得就该如此,不过对这个赔罪礼仍心有疑虑:“这么好的衣裳,真就给我了,不会再要回去吧?”
“不会不会,我们不是那等劣品之人,给你就是你的了。我也跟你透个底,这衣裳是二太爷爷家那老祖母送的,人家什么家底,不希罕这么点东西。”
“
啊,那二太爷家的东西怎么敢收,你别是给我挖的什么坑吧?”
“怎么会?他们还给我一套文房四宝,我当时转送天哥了,也没个二话的,天哥正好需要,高兴得当时去给老祖母亲叩头,帮忙煮药分药的好多乡亲都瞧见了,你随便打听下就知道。”
“这……毕竟是值钱的好料子……”
“人家的家底,哪样是差的,你安心就是,实在你过意不去,我看这丝绦不错,你拿两条,我当回礼送回去,表表你的心意。”
四婶一听,是个好主意。
虽说价值上是差不少,总体来说也是有来有往了,二太爷的家底一般人也比不了。 说出去,乡亲们至多私下闲话几句,反正于本身是没什么损失的。
关键得这一身衣裳,她一辈子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临老了,还能俏一回,就算有几句难听的,也没甚。
四婶高高兴兴地从打好的丝绦里,大方地挑了两条格外精细的,水华朱的色头,喜庆得很。
明智接过,“这色好,那我跑一趟,那边老祖母定然喜欢。”
前者的心又安了几分。
“那我就不留你了,去吧。”心痒得恨不得顾家二小子赶快走,她好上身试一试。
顾明智拿了丝绦,冒着风雪,又往二太爷家去。
阿天见了他觉得奇怪,他是前脚才回到,老祖母走得慢,路上耽误了些,咋顾家后脚就跟到了?
“我送回礼来。”明智道。
阿天便请他进去了
,心下却想,怎么这回礼不往老祖母那边送,倒往这边来。
没多会就叫明智出来,手里空了。他今日新得了那套文房四宝,一看就是自己舍不得买的好东西,心里正感激着,这时便一路将人送出了事务所的大门。
回转正碰上二爷出来,跟平日一样肃着张脸。
不知怎么的,阿天愣是在那绷得一如既往的脸上,瞧出了几分温和的得色。目光往下,腰间不知几时多系了条深红的丝绦,早上应是没有的吧。
原本暗沉的衣裳,因着这丝绦蓦然多了几分鲜活。
他一愕,不过,看样子心情很好。
二爷也看见了他,温声道:“左右也没事了,早点回家去吧。”
阿天躬身应是。
二爷又道:“你最近不是在识字?我旧屋书架那有几本以前学堂里的旧教材,你去翻一翻,合用的自拿去用就是。”
“谢谢二爷。”
二爷颌首,阔步走了出去。
直往他老娘旧居这边来。
他娘在屋里听说他过来,这会屋里的炭很旺,老太太刚暖乎舒服起来,便道:“他消息倒灵,这么快就来了。”又想到今日一行,感觉不大顺意,遂叹气道:“只怕结果他要失望,这趟我也算看出来了,撇开她自己不谈,那几个小的定然是不大乐意的。”
小梅安慰她:“不乐意又能怎么样,只要女东家有那意思,小的能起什么浪?那顾家不一直都是女东家作主的么。”
老太太没她这么乐
观:“希望如此吧,我今日观她,还是有点那方面意思的。”
主仆俩说话间,二爷进了屋,小梅便收了声,行个礼出去。
老太太看了儿子一眼,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丝绦上,“你不是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今日怎么突然又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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