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予置评。

    在他看来,婆媳间能处成像大儿媳与妻子这样的,已经难得。

    而在满京顾家,他的母亲和祖母,双方都是体面人,私底下还是免不了那些弯弯绕绕。

    二人久未见面,此时事告一段落,也不急着往家赶了。

    索性夜市还没凋零,阿雁提议不如压压夜街,说点子话,也算是夫妻间难得的温存。

    顾行之自是没什么意见,一切以她的意见为主。为了减低存在感,他解了披风,连面具也在无人处摘了,只余一身玄衣。

    一个是担惊受怕多日,终于佳人在侧;一个提心吊胆怕小命交待,日夜难安。现在两人都完全放松下来,连街边孩童的哭喊都觉得格外美好,恍若梦中。

    食物的香气在氤氲的灯火里,比九大簋都要诱人。

    “吃吗?”阿雁挑了两只上面虾公特别大的虾饼,回头笑问。

    勾檐之下,重楼叠叠,隔着行人,巧笑倩兮,目光如熙。

    顾行之微怔,楼下行人,檐下佳人笑。

    倩影绰绰,奔他而来。阿雁摇着手:“夫君?行之?顾行之!”

    男人一把捉住:“怎么?”

    “你傻啦,我叫你半日,都不理我。吃不吃虾饼?”

    顾行之幽深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刚出锅的虾饼冒着热气,用油纸半包着。二人间那点点距离,满斥新鲜虾公和面浆油炸后招人口涎的油香。

    这东西满京没有,但他见过。,明德小的时候跟着他去长林街置办日用,

    路过炸虾饼的摊子,馋得挪不动脚。

    直到他摸出几个铜板,小明德挑了自以为,全摊子最大只虾公的三个,包了两层油纸带回家。

    男人只是想不到,时隔多年,这个情景会在今日再现,与过去无缝重合。

    阿雁真是服了,“吃不吃啊,不吃我要吃光了。”

    说罢,像撒气似的,一口咬在炸得鲜红的虾公上。半只虾公便成了她的口中之物,连带下来的,还有炸得酥脆的面饼。

    “香!”美好的味蕾享受让她的怨气散了大半。

    别了堪堪回神的顾行之一眼,爱吃不吃,不吃她还能多吃点。

    “吃。”男人道,原本捉了她手的大手蓦然使力,将人拉到身前。

    低头一下咬在阿雁刚咬过的缺口上。

    偌大一只虾饼,除了她刚才吃掉的一点,现在只剩下可怜的一小块,颤巍巍捏阿雁的手心里。

    顾行之心满意足,“好吃!”

    “啊啊啊——”阿雁暴走:“刚才问你,半天不应,现在咬这么大一口!”

    她委屈死了。

    谁懂啊,两辈子加起来有数十年没吃到的家乡小吃,被人抢光了的那种感觉。

    明明问过他要不要的。

    “赔我,你赔我!”她说着,已经泪盈于睫,把男人骇了一跳。

    慌乱中有点同手同脚,要去帮她拭泪。阿雁也不躲也不避,只重复道:“你赔我,赔我!”

    “赔赔赔。要多少赔多少,我马上去买,你别哭,别哭。”

    “你快点去!”

    “去去去!”

    顾行之穿过人群,到对面摊子上。

    没一会,人回来了,牵着她重回到摊子前,拿了两个,“你吃,吃多少,为夫请客。来,这只虾公最大只!啊——”

    多得了那张不争气的嘴,叫张就张。阿雁独享一只虾饼后破涕为笑。

    男人附在她耳边:“你看你,为一只虾饼跟为夫哭鼻子,出息。嗯?”

    阿雁红了脸。

    摊主一副过来人的模式:“大爷这就对啦,婆娘嘛,都是要哄的。哄好了,大爷你的日子才舒服哩。”

    “是,经验不足,下次就懂了。多谢老板指教了。”他说完还朝阿雁眨眨眼,怎么看好都有股不怀好意的意味。

    而阿雁看他的眼神里也带着清奇,旁的谁就算了,顾行之在外面鲜少有这样逗趣的时候的。

    老板接着话头:“还经验不足啊,你们这个年纪,应该有娃娃了吧?”

    男人笑得更欢了:“托老板的福,有五个孩儿。”

    “哎哟!”老板叫道:“大爷是有大福气的人啊!那还什么经验不足,我看我得反过来向你请教才对……”

    他们一来一往,聊起来旁若无人,意犹未尽。

    阿雁羞得没脸见人,扯着他的衣摆求饶,“我不吃了,走吧。”

    男人眼底带着一抹宠溺,怕逗过头,又重蹈覆辙,像前头那样,反而不美。

    “老板,你把这些都帮我装了,我们边走边吃,有趣儿些。”

    老板聊做了个大生意,心里高兴,几十文钱的生意,还给

    他们抹了个零。

    哄得阿雁越发高兴,捧着满怀虾饼,笑得眉眼弯成一牙小月儿。

    告别了老板往前走,嘴角的弧度还久久放不下来。

    “这么高兴?”

    “嗯,好久没试过这种感觉了,什么都不用想,不用考虑。在这个地方,没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此时此刻,所有的光阴独余我。只管随自己心意,畅快开怀就是。”

    这本是阿雁的一时心境写实,她也没有想太多。

    反而男人闻言,神色不佳,“我不在的时日,你操持家里,是不是特别辛苦?”

    前者愣住:“没有啊。”

    原身摆的大乌龙,累孩子们受了几年苦倒是真的。

    但她来了之后,反正是没饿过肚子。

    见他不信,又肯定道:“真的。”

    顾行之深深地看着她,阿雁想了想又道:“你如果用银子多寡,来定过得好不好,那有一段时间,确实日子是有点艰难。但是孩子们都懂事得很,你走之前教得极好,反而是他们照顾我。”

    二人脚下放得很慢,男人一时无声。

    过了一会,在阿雁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突然道:“待大事得成,我陪你这样过轻省的日子,你觉得好不好。”

    阿雁不由望向他,硬朗在部线条比起方才在船上肃杀时,少了几分嗜血的锐利。

    取而代之的是愧疚、心疼、自责。

    她不怀疑此刻男人的心意,只是她也有了她的打算,这个打算不包含他。

    在此之前,双方各有责任,

    她不推卸,不逃避。待责任了了,天高海阔,这个朝代也好,这个世界也好,也该有她可以任意挥洒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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