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封阳做这个决定,其实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深知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意味着什么。
但这些年,秦岭内部有一些传言,他也是知道的。
这些天白封阳一直在纠结,过去这千年的岁月,一点一点地回忆起来,很多以往或无意或刻意被忽略的事情,重新摆到台面上来。
三儿在江城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自己的封地,他不可能再接手秦岭柳仙堂。
秦岭柳仙堂需要一个继承人。
柳穆之已经老大不小了,就连三儿都有了自己的儿女,他仍然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些年,想给柳穆之说媳妇儿的人不少,但都被他直接拒绝了。
后来有些传言就开始越传越离谱。
这次他的生辰大办,三界六道之内,必定有很多有女儿的人家把女儿带过来露脸。
兴许就有门当户对的呢?
兴许,就有柳穆之命定之人呢?
白封阳想,只要他不出现,不回去,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谣言很快便不攻自破。
到那时,柳穆之的生活也能走上正轨吧?
秦岭柳仙堂偌大的家业,怎能没有一个当家主母打理呢?
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白封阳才最终决定留在黔东南的。
人生嘛,聚散终有时。
白凤喜利索地将白封阳交代她的事情办好,那份大礼在生辰礼前几天,送到了沉水村。
·
柳穆之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么大操大办生辰宴了。
三界六道前来祝贺的人太多太多。
并且很多人家都有意无意地将自家适龄的花季少女带过来跟柳穆之认识。
柳穆之全程抱着十五,一张脸不惊不喜,只有在逗弄十五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笑颜。
只是轻轻一笑,便勾走了多少少女的心。
生辰宴接近尾声的时候,柳穆之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那是一个小瓮,没有经过任何包装,只在盖子上系了一个大大的红色的蝴蝶结。
蝴蝶结的尾翼一直延伸到小瓮的底部,微风吹过,摇曳生姿。
对方堆着一脸的笑意将小瓮双手捧着送到柳穆之面前,示意他打开。
鹿蓁蓁下意识地用胳膊肘怼了怼柳璟琛,眼神斜睨了一下那小瓮,撇了撇嘴。
柳璟琛搂在她腰上的手捏了捏她腰侧的软肉,示意他明白,接下来估计有好戏看了。
鹿蓁蓁推开柳璟琛的手,上前伸手接过十五。
柳穆之看看那小瓮,又看了看捧着小瓮的那人殷勤的目光。
他本来是不想搭理那人的,可生辰宴快结束了,外面的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他心情莫名的……有些莫名其妙。
无趣极了。
他只想快点结束掉这场无趣的生辰宴,早点送这一群聒噪的人离开。
这一刻,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办这一场生辰宴了。
他随手抽开了蝴蝶结。
小瓮的盖子应声而落,一条遍体鳞伤的小花蛇怯怯地从小瓮里面露出脑袋来,讨好地冲着柳穆之吐了吐蛇信子。
一时间,全场都静了下来。
关于小花蛇的传闻,很多世家都是有所耳闻的。
也曾有人想这般独辟蹊径,投其所好,可终究没有那个胆量。
如今有人这样做了。
柳穆之在看到那条遍体鳞伤的小花蛇时,也的确愣住了。
他久久地凝视着小花蛇,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俩。
在场不少人都在懊悔。
有些人懊悔自己没有想到这一茬,而有些人懊悔自己没有这个胆量试探,错失良机。
鹿蓁蓁挑眉看了柳璟琛一眼。
只见柳璟琛剑眉冷蹙,浑身紧绷,两只拳头不自觉地捏紧。
鹿蓁蓁伸手拽了柳璟琛一下,柳璟琛才缓过神来,伸手安抚一般地摸了摸鹿蓁蓁的后背。
鹿蓁蓁觉得,需要安抚的,好像是他吧?
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可反应更大的,是柳穆之。
柳穆之一把打翻了小瓮。
小瓮咣当落地,瞬间四分五裂。
那条遍体鳞伤的小花蛇似乎受了惊,刹那间变幻了人形。
他楚楚可怜地扬起那张与白封阳足有八分相似的苍白的脸,红唇轻启,呜咽了两声,却没能说出话来。
小哑巴……
柳穆之只感觉自己眉心直跳。
本就压抑了很多天的郁闷之火,在这一刻飙到了最高值。
他一掌劈开了手边的桌子,盛怒之中大步离开。
鹿蓁蓁护着小小的十五,十五提溜着大眼睛,却并没有受惊,反而有些好奇的样子。
柳璟琛冷嗤一声:“这小聪明,他们竟也敢拿出来卖弄,简直找死!”
这世间的任何人,可以长得像小二舅,可以跟小二舅有一样的遭遇,甚至可以模仿小二舅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他永远也替代不了小二舅。
没有人能替代小二舅在柳穆之和柳璟琛心目中的地位。
对于柳穆之来说,白封阳是战友,是兄弟,更是亲人!
他们彼此见证了对方最狼狈的时刻,上千年的岁月里,互相扶持,进退一致。
他们是彼此最坚强的后盾。
无论白封阳是否还回来,属于他的位置,永远没有人能够替代!
秦岭柳仙堂自有人去处理这件事情。
鹿蓁蓁示意柳璟琛去找一找小舅:“别出事。”
柳璟琛却摇头:“小舅的性子你还不了解?这些年,除了小二舅,他的伤口永远不会展露在第二个人的面前,让他自己静一静吧。”
鹿蓁蓁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忧心忡忡地哄着十五睡觉。
·
越是临近秦岭那位的生辰,白凤喜的心就越是不安宁。
虽然小祖祖已经派人转交了礼物,可她心里就是不踏实。
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直到生辰宴的前一天晚上,小祖祖还一切正常。
晚饭喝了一碗粥,然后就回房打坐了。
白凤喜睡前还特地去看了一眼,小祖祖房间的灯还亮着。
可第二天一早,等她醒来,第一时间再去小祖祖的房间时,人不见了。
桌上香炉下压着一封信,信封上摆着几串钥匙、手令等等。
白凤喜瞬间腿一软,眼前一阵一阵发白。
小祖祖他,还是走了。
·
时隔多年,柳穆之再一次醉倒在了姐姐的坟前。
醉鬼嘴里一直呢喃着:“为什么都要走?秦岭困不住任何人,为什么独独就困住了我?”
“不像,一点都不像。”
“他的眼睛里,永远不会有那样的深情。”
“他最绝情……”
“谁绝情?”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头顶上响起,醉鬼睁眼看了看,随即凄惨地一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喝多了,开始出现幻觉了。”
白封阳重重地踢了他一脚,问:“疼不疼?”
柳穆之的眼神瞬间僵直了,讷讷地回了一句:“疼。”
“起来了。”白封阳说道,“我脚踝上的伤还没好,背不起你,跟上。”
说完,他抬脚就走。
柳穆之愣了愣,忽然打了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看着前方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熟悉的身影,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他猛地站了起来,追上去,扶住他,嘴里却揶揄着:“当年装哑巴,现在又装瘸子了?”
白封阳一把掀起自己的袍角:“柳穆之你睁开狗眼看看,我到底装没装?”
脚踝上一片紫黑。
金甲尸的尸毒哪有那么好拔的。
柳穆之顿时眼神一凛:“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好?我差人送去的除尸毒的药没用?”
“不用我就真跛了。”白封阳没好气道,“还不是九毒灵蛊那小家伙娇气,适应不了黔东南潮湿闷热的环境,闹脾气折腾我。”
柳穆之轻笑:“不愧是我秦岭走出去的毒蛊,念家,不像某些白眼狼……”
“柳穆之你指桑骂槐地说谁呢?”白封阳怒。
柳穆之仍然笑,轻声问道:“还走吗?”
白封阳想了想:“当然!”
两人已经走远了。
微风徐徐带来轻轻地一句:“但我认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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