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蛋!我,我非杀了你!”
安月桐又羞又恼,想推开叶寻花又使不出力气,想死的心都有了。
幸好还有四个充满正义感的丫鬟,她们实在看不下去了,七手八脚把叶寻花拉起来扶到了床上。
经过短暂的迷糊之后,叶寻花指着还躺在地上的安月桐说:“把她的衣服脱了……”
“少爷!我作为一个跟随了老爷几十年的忠仆不得不说你一句,你若是再肆意妄为行为不端,我这就去找老爷让他来看看你做的好事。”
叶寻花的行举连一向老实巴交不爱说话的仆人添禄都看不下去了。
你们懂什么呀!我的意思是她浑身湿透刚刚缓过来还躺在冰凉的青砖地上非得受凉不可,万一感冒发烧转为肺炎真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我说脱了她的衣服又不是让你们在这里脱了,是让你们带她下去换一身干燥的衣服,咋就不明白呢?
这些话叶寻花一句也没说出来,原来来福已经给他熬好了药,端来让他服用。
春桃使了个眼色,夏荷和腊梅上前将试着爬起来的安月桐扶了出去,带着她去更换衣服,然后再找辆车把她送出府。
捏着鼻子喝了一大碗浓浓的汤药,叶寻花出了一身汗,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安月桐被一辆马车拉回了戏班子,班主洪大有见到虚弱不堪的安月桐,心里暗自叹气。看来这孩子被折腾的不轻啊!连衣服都换了,这叶衙内还真是个摧花辣手。
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一早就出城去清河县,远离这个是非窝。
洪班主暗暗打定主意。
“师妹,你没事吧?”
大师兄韩剑一脸关切的迎上来,身后跟着戏班子里的叔婶姐妹。
安月桐见到这么多关心自己的亲人,一下子就绷不住了,两行清泪簌簌而落。
“师兄……”
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一下哽咽住了。
韩剑一下就急了:“我找他拼了去!”寻了一把钢刀就要往外走。
“站住!胡闹!人家权势滔天,是本县县令的公子,你有几个脑袋?咱们全戏班子的人还想不想活了?”
洪班主一声叱喝,冲出几步的韩剑呆立当场,愤怒的说:“那师妹就让他白欺负了?”
“人全须全尾的回来就好,谁没个三灾九难的,好好歇息一段时间,照样还是咱们的台柱子。”
“你们记住了,自古民不与官斗,不然就会家破人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嫂,还不快把月桐扶进去,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去清河。”
韩剑气的把钢刀往地上一摔,转身走了。
“班主!我不走!”
一个坚定的声音响起。
“我要留下来,我要报仇!”
安月桐目光中透着一股执拗,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过去!
哪怕是粉身碎骨!
洪班主知道安月桐的性子,也不急于劝解,用眼光示意张嫂把安月桐扶进房间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都没睡好的洪班主招呼众人把昨晚就装好家伙式的马车赶出大车店。
就见张嫂慌慌张张小跑过来,洪班主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坏了。
“班主!月桐不见了!”
果然,这个死丫头咋就这么倔呢!不知道这样会连累所有的人吗?事已至此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洪班主招呼大家伙儿赶紧走,又把韩剑叫过来,嘱咐他去找安月桐,见到人一定把她劝回来,若是不听劝,绑也要绑走,千万不能连累了大家。
韩剑接过洪班主递过来的几十文钱,心情复杂。
这个师妹自己一直很喜欢,好几次或明或暗的表示都被她拒绝了。
昨天那个叶衙内要接月桐去府里唱戏,自己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可又阻止不了。
这不,果然还是出事了。
被人坏了身子的女人就不干净了,俗话说,性命事小失节事大。那自己还能娶她吗?
他一方面痛恨叶衙内无耻混蛋,一方面又怨恨安月桐不以死抗拒保全名节。自己还有去找她的必要吗?不如拿着这些钱去吃酒吧。
韩剑目送戏班子的车队逐渐走远,转身朝着附近一个小吃摊走去,先把肚子填饱,中午再吃顿好的,晚上关城门之前出城去清河县。
安月桐半夜时分从大车店偷偷溜出来,身体已恢复到正常状态。她体质一向很好,从小就跟着戏班子东跑西颠,自幼练功的她身体素质没的说。
她穿了一身紧身短打衣衫,外面罩了一件深色披风,背着个小包袱。里面是些换洗衣服、银钱还有一柄锋利的匕首。
把那个占自己便宜的坏蛋杀了,这就是她心里唯一的信念。
至于以后,她不准备回戏班子了。今天洪班主的言辞让她不痛快,跟着这样的班主以后遇到赵衙内、钱衙内、孙衙内怎么办?
虽说洪班主从小把她养大,可那也是为他赚钱,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亲人,自己就是一个赚钱的物件罢了。
安月桐辨了辨方向,她依稀记得从叶府来这里的路,现在晚上实行宵禁,自己可得小心谨慎些。
躺在床上的叶寻花还不知道自己费心扒拉救了的安月桐把他惦记上了,势要取了他的狗命才行。要是知道的话,还不又得抱怨自己的人品,简直是弱爆了。
直到掌灯时分,叶寻花才睡足了起来。肚子一阵咕咕噜噜,饿了。
坐在床头照顾他的春桃见少爷要起来,连忙伸手去扶,问他可有不适。
叶寻花摸了摸头,道一声还好,起身穿鞋。春桃给他套在脚上,扶他站起身来。又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拿在手上,要给他换了。
叶寻花怎肯让她给自己换衣服。
来到宋代,衣服都是外衣,里面根本没有内衣。上身顶多是一件亵衣,比外衣略短。下身就是一件开裆裤,别提多风凉了。
难道是为了上厕所方便?也是,穿着那么长的衣服,还是宽袍大袖,多不得劲啊。
“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叶寻花心想必须做件内衣内裤,要不然太难受了。扫了一眼见春桃疑惑的看着自己,也不往外走。
略一思索随即明白了,肯定是之前换衣服都是春桃这个丫鬟伺候着,这才不肯出去。若是自己执意要求她出去,难免会让她怀疑自己为何性情变了。
“唉,那个春桃,你去看看晚饭吃什么?我饿了。”
“是!奴婢这就去,今日里特意嘱咐厨房给少爷做了燕窝莲子羹,补血。”
“好,再来两个炊饼,一根大葱。”
炊饼就是馒头,这是根据原身的记忆才知道的。
“哦,好,我这就去准备。”
春桃疑惑的看了看叶寻花,少爷平时不吃大葱大蒜,怎么突然改性子了。
等春桃走了,叶寻花赶紧把衣服换上,系好衣襟,挂上羊脂玉佩,踱到镜子前一照,倒也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就是头上的包扎有些煞风景。
不一会儿,春桃带着三个丫鬟把饭菜端来了。以前吃饭都是到前面的花厅,今天因为叶寻花受伤,这才改在卧房用餐。
菜品还算丰盛,一个东坡肉,一个醋溜鱼,红烧茄子和肉炒尖椒各一盘。汤是一大盆老母鸡炖冬瓜。另有一碗燕窝莲子羹。
主食是炊饼和煎饼,用竹编的食匾盛着,旁边几根白茎绿叶的章丘大葱。
叶寻花净过了手,坐下来一顿大吃,煎饼卷大葱,果然带劲。
手不停筷嘴不停嚼,犹如风卷残云,大快朵颐。
这番操作把几个丫鬟都看饿了。
春桃有些疑惑,少爷往常吃饭嘴特别刁,不是这个不爱吃就是那个咸了淡了的,总能挑出毛病来。今天这是怎么了?被砸头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
见几个丫鬟惊诧的看着他,叶寻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只好故意挑了个毛病,说今天的汤有点咸了。
看着已经见底的汤盆,丫鬟们撇嘴的撇嘴皱眉的皱眉,这要是不咸还不把盆也吃了呀!
吃完饭,叶寻花想出去走走,好看看自己今后生活的地方。既然来了,就得认命,虽说这个身份不是特别高贵,不是王侯将相啥的,但也好过贩夫走卒底层百姓。
他信步而行,只见自己所处的院落是一进五间的北屋,有东西厢房和南边的杂物房。
院子很大很宽敞,种着许多花树。现在是盛夏时节,能看到结了小石榴的石榴树和长了桃杏的桃树杏树。
青石板的小径蜿蜒其中,院子中还建有一个凉亭。
出了院子,不远处是一面人工湖,四周绿柳成荫,湖里遍栽荷花,一架九曲木桥连接南北。
“啊呀!我的蹴鞠!”
一声稚嫩的童声传来,一个垂髫小童奔向湖边,想要俯身去捞掉进去的蹴鞠。却被身后一个老妈子给扯住了。
叶寻花略一思索,知道这个孩子是老爹和姨娘所生,今年六岁,唤作宝儿。
老爹自从老娘失踪后,好几年没有续弦,后来才又娶了一房姨娘,是济南府大户人家的庶女。
姨娘比叶寻花大不了几岁,却是颇有手腕,家里大事小情能做大半个主。平时并不不待见他这个前嫡子,只想让自己的宝儿将来继承家业。
县令老爹在莘县任期三年,今年是第二年。平时忙于政务,疏于对叶寻花管教,对于姨娘和叶寻花之间的矛盾更是不曾察觉。
他平时吃住在姨娘的院子里,不太理会已经长大成人的叶寻花。只是按月供给日常花销的银子,给他配了四个丫鬟及几个仆人。
关于叶寻花的婚姻大事,倒也上心过,奈何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太过浮浪无形,名声风评太差,致使无人前来说亲。自己也曾托人说过几个门第相当的人家,可是都被婉拒了。
就这样蹉跎下来,叶寻花已经十八岁了。
对于自己的婚事,叶寻花一点也不着急,娶一个正房回家,哪有一个人自由自在。是红袖招的柳依依不美还是林芳苑的魏子眉不香?
现在的叶寻花更不着急了,当代青年应该以家国天下为己任,事业当然要放在第一位。三十岁结婚还晚吗?
叶寻花走到湖边,见宝儿已是哭的涕泪俱下,于是安慰一句:“宝儿莫哭,我给你捞上来。”
平日里叶寻花不甚理睬宝儿,今儿个倒是好心,让看护宝儿的老妈子有些意外。
蹴鞠离岸约有三尺多远,叶寻花弯腰探身伸出手去还差一点点,手指勉强能碰到球,却够不过来,反倒推得远了。
宝儿见此哭的更大声了。
“来,张妈你拉我一下。”
叶寻花示意张妈拉住自己的左手,这样就能伸的远点了。
张妈答应一声,伸手拉住叶寻花的手:“大少爷,你仔细些。”
这样一来叶寻花就轻易地抓到了蹴鞠,正要借力回身过来,突然手里一松,已经“扑通”一声跌入湖中。
“啊呀!都怪我没有气力,这可如何是好,大少爷你快游上来吧!”
张妈连声埋怨自己,对赶过来的春桃和夏荷吩咐道:“快去叫人,把来福、添禄找来。”
两个小丫鬟也是手足无措,自己没有半分主张,听得张妈说的有理,赶紧急匆匆的去叫人。
张妈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眨了眨眼,看着在水中挣扎的叶寻花,隐隐透出一股狠厉之色。
叶寻花前身不会水,这事大家都知道。他对水有种来自内心的怨恨,因为自己的母亲就是被水冲走的。
夜半无人,他会到湖上的九曲桥依栏静思,看落在湖心的半弯新月轻荡。绿柳拂风,菱荷送香,解不开萦怀的惆怅。
然后仰天长啸一声,把落寞和寂寥踏在脚下,继续眠花宿柳声色犬马。
穿越而来的叶寻花却是会水的,当兵的日子练的一身好水性,在污浊的水下能够憋气两分半钟。
叶寻花掉入水中并没有惊慌,只是他这具躯体要适应一下水里的感觉。当他从水里冒出头来的瞬间,映着夕晖,看到张妈的眼睛里满是欣喜的狠厉。
张妈刚才是故意的。
一个念头闪现在心里。
这个张妈是跟着姨娘陪嫁过来的,对姨娘是尽忠尽责。
那么想让自己死的人可能不止一个。
不过也可能是自己多心了,算了,赶紧上去吧,受伤的头部因为进水又疼了起来。
他故意在水中扑腾几下,这才站起身来。
岸边的湖水并不深,只到他的腰部。不过要是不会水的人在这么深的水里沉溺,估计大多会溺亡。
他一步一步走上岸,手里拿着蹴鞠,暗自打量张妈的脸色。
张妈嘴里说着太好了,大少爷没事吧?脸上的表情难掩僵硬。
宝儿欢呼雀跃,接过心爱的蹴鞠,礼貌的向叶寻花道谢。
张妈不敢看叶寻花的眼睛,连忙跪倒请罪,说自己实在是扯不住大少爷。
春桃、夏荷带着来福、添寿气喘吁吁的赶来了,见叶寻花浑身湿透,惊得冷汗直流。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这些下人还能活吗?
今天大少爷真是够倒霉的,先是被人爆头差点呜呼,现在又失足落水好悬丧命,倒霉事儿咋就都让他赶上了呢?
看着水淋淋犹如落汤鸡似的叶寻花,夏荷眼前浮现出今天看到的另一副画面,犹如落汤母鸡的女花旦安月桐。
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这不会是报应吧!
大家伙儿七手八脚把叶寻花背回卧房,来福再次去请古大夫。春桃忙着给他换衣服,夏荷去煲汤,秋英和腊梅一会儿帮这个一会儿帮那个,也是忙乱到脚不沾地。
刚把叶寻花安顿好躺下,县令老爹来了,后面跟着姨娘、丫鬟。
叶寻花挣扎着起来请安,被老爹一把按下了。询问他怎么受的伤如何又落了水?
叶寻花推说头是不小心磕的,后又给宝儿捡球失足落水。半句没提安月桐和张妈。
跟在老爷身后的姨娘似乎松了一口气,也上前关心一番,并把带来的补品嘱咐下人给大少爷服用,并详细说了熬煮方法。
叶寻花一并致谢,并客气的询问宝儿是不是喜欢蹴鞠,自己的朋友有个精擅此道的可以给他指点一二。
老爹说蹴鞠乃是戏耍小技,还是专心学业才是正道,将来博取功名,才能光耀门第。说完看了眼不争气的大儿子,唯有暗叹一声。
姨娘白了一眼,说蹴鞠可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当今太尉高俅还不是因为蹴鞠踢的好才官拜正二品,听说皇上也喜爱此道,摆弄好了说不定是条捷径。
老爹赶紧以目光禁止姨娘再说下去,莫要议论今上,搞不好惹来杀身之祸。并特意叮嘱叶寻花,浮浪无形丢不了脑袋,妄言国事弄不好满门抄斩。
叶寻花连说不敢,一副恭敬顺从模样。
见儿子还算听话,老爹又不免多唠叨几句,让他有空多看看书,最好能博得一个功名,一介白丁难免让人笑话。
叶寻花点头应了,说明天起会开始看书,如果有可能想参加今年秋天的发解试,取得举人资格。
这几句话说的声音不大,听在众人耳中不啻惊天霹雳。
每个人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然后才是猜测大少爷有可能是被砸傻了,不然就是被呛昏头了。
叶县令表情复杂的看了儿子一眼,按说要求上进是好事,可是你也不能信口开河吧?现在都快夏末了,还有三个来月就是秋闱科考,你都多少年没读书了?竟敢妄言参加发解试,看来真是脑子进水了,进的还不少!
看到大家惊诧的表情,叶寻花才发觉自己演过了,没有做到自然衔接,有些突兀了。
连忙抱着头喊晕,身子让后便倒。
大家伙儿又是一阵忙乱,老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撇了撇嘴领着姨娘回去了。
出去时恰好遇到来福领着古大夫进来,古大夫见了父母官就要磕头,被叶县令阻止了。二人寒暄几句,约了时间喝茶,这才道别而去。
直到半夜,叶府终于安静下来。
今夜的月色不甚明亮,一条黑影避开夜巡的家丁,潜进了叶大少爷的院子。
穿越而来的叶寻花注定要接受命运的第三次摩擦。
按在地上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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