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岗,断门山。
一条两里多长的狭长路径逶迤向前,两边的山脊有一百多米高,山坡的仰角超过了三十度。
看着前面如此险峻的地形,叶寻花不禁暗自皱眉,如果此时两边的山脊上埋伏下一支精兵,只要把前后的出口一堵,居高临下来个冲锋,保管会被包了饺子。
他吩咐郑漏斗去给前面的官兵提个醒,看看是不是派人到山脊上侦查一下。
郑漏斗骑着马一路小跑撵了上去,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他撇着嘴学郎把总的话:咱是官兵!是专门拿贼的,哪有贼人打劫官兵的?你没看见前面的商人都快到出口了?要是打劫不早就打劫他们了?放心吧!有我们在就是有贼人也早吓跑了!
叶寻花可不放心,他让大家先不要进去,对周德彪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去山脊上看看。
周德彪会意,从马上下来,将周身收拾利索,用牙咬了一柄匕首,四肢并用向山坡上爬去。
此时躲在山脊另一侧在暗处窥视的戴宗用牙咬着下唇,心说我们不打算伏击你们,你们赶紧过去不就得了,咋还上来搞起侦查来了?这要是被你发现了,你说打你还是不打?
张顺却在心里乐开了花,戴宗你不是不想搞这些纨绔吗?人家现在上来了,被他们看见了你不想打都不行。
他握紧了手里的朴刀,看了看不远处注视着山下的安月桐,等会儿我就亲手杀了那个叶衙内,看你怎么办?还不得乖乖的跟我上梁山。
安月桐一双妙目紧盯着一袭白衣白马的叶寻花,这个人稳坐如山,从容淡定,气质竟然幡然一变,从前那个没有骨头油头滑脑的形象已然消失了,变得成熟稳重甚至带些锋芒起来。
见周德彪已经爬到了半山腰,她也有些着急起来,心说你们这不是自己找死吗?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们,赶紧走吧,不然他们就不得不对付你们了。
周德彪全然不知道危险即将到来,他在一块大石头旁边暂时歇了一口气,仔细看了看山脊上面,并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就在他继续往上攀爬的时候,一只野猫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正好挡在他前行的路上。
他挥手驱赶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小家伙,令人奇怪的是野猫不但没跑,反而在他面前踞坐下来,一双黄色的眼睛盯着他,一副浑然不惧的样子。
奇了怪了!还从来没遇到这种不怕人的小动物呢!咋办?和它商量商量吧。
“哎!你往旁边让让,让我过去呗。”
野猫竟然好像听懂了,可是它摇了摇头,不肯通融。
“啥意思?这点面子都不给吗?非让我动粗不成?”
野猫拿爪子在地上磨了磨,要不你试试!
周德彪这下犯难了,要是在平地上他能很容易的把这只野猫赶跑,可是在这么陡的山坡上就不好办了,弄不好自己就有可能咕噜下去。
再说这事透着邪门儿,你说一只猫咋就敢来挡路呢?
他犹豫着转过身去看山下的叶寻花。
叶寻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事出反常必有妖,传说当你走路的时候,要是有动物挡住去路,一定有危险在前面,最好等一会儿再过去,不然祸事临头。
“下来吧!”
叶寻花招呼周德彪,既然发生了这种情况,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周德彪答应一声,转身开始往下出溜。
山上的张顺急了,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野猫?怎么好巧不巧正好挡在那个家伙的前面?那个家伙也是的,咋就不知道把野猫赶跑呢?咦?这只猫咋这么眼熟呢?越看越像挠我的那只猫。
不行!不能让这帮纨绔跑了!要是错过了今天,以后想要杀他们就难了。现在冲下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二十多个官兵也没多少战力。只要在一刻钟的时间内解决战斗,不耽误截获后面的税银。
张顺招呼了一声旁边自己的手下,大吼一声:“跟我~杀!”
一跃而出,手持朴刀一马当先冲了下去。
戴宗刚才见上来侦查的人到了半山腰又退回去了,心里还在暗自高兴,没想到张顺这么沉不住气,不对,他应该是故意的,真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不跟着往下冲是不行了,必须速战速决,才能继续接下来的行动。
于是戴宗也振臂一呼,全体冲锋!
顿时,左右两边山脊上的伏兵一起跃出来,手持兵刃嗷嗷叫着往下冲去。
张顺连蹿带跳跑在前面,他眼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只狸花猫!
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对于这个挠花了他脸的小东西,必须除之而后快。
狸花猫见周德彪退了回去,满意的用嘴舔了舔爪子,忽然听到身后大乱,无数的人影冲了过来,吓得它一下跳到石头上面,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张顺很快冲到了近前,手里的朴刀抡圆了就砍,远远听到一个女人惊呼一声,应该是安月桐所发。
狸花猫灵巧的一跳,朴刀便砍了个空,在石头上溅起一溜火星。
张顺见一击不中,眼前早就失去了狸花猫的影子,正待四下找寻,脸上忽的就是火辣辣的疼,两颊上同时多了三道爪印。
狸花猫从张顺头上跳下来,得意的“喵”了一声,三纵两纵跑上了山脊。
把个张顺气的,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了。有心追过去,可是下山容易上山难,大家伙儿都在往下冲,自己说啥也不能为了一只猫误了大事。
叶寻花骑在白马上,冷静的观察从两边山上冲下来的人,约略估计了一下,对方大约有七八十个,而且大部分朝着官兵冲去。
心知对方根本没瞧得起自己这几个人,打的是集中优势兵力先把官兵歼灭再来收拾自己的如意算盘。
官兵先是一阵慌乱,在将领的喝止下才安静下来,迅速做好应战队形。郎把总吩咐弓手准备,然后一声令下:射!
二十多人的官兵队伍里有六个弓手,一齐朝着西面山坡上的贼人开弓抛射,六枝羽箭疾飞而起,画了一个抛物线落入了梁山人群里。
几声惨叫声响起,当场射杀了一个伤了三个。
“射!”
王佐继续下令,又是一轮齐射,这次距离比刚才近了许多,射杀了二人伤三人。
不等弓手继续搭箭,梁山众人已冲到了面前,官兵中的长枪手围在外面,借助兵器的长度拒敌于外。
郎把总骑着战马舞一杆丈八长枪,一下刺翻了一个冲在前面的强人。同时喝令继续放箭,躲在官兵里面的弓手这次连瞄准也不用,信手而发,又是六个强人中箭。
双方刚刚交上了手,梁山人已经损失了十五个人,好在他们人数是官兵的三倍还多,加之居高临下的轰然冲击,马上就冲破了官兵的防守。
郎把总一看知道大势已去,在副手的护佑下往北奔逃,根本无暇顾及手下士兵的生死。
叶寻花在看清了敌我形势之后也快速下达了命令:全体人员全速后撤,利用速度优势拉开与敌人的距离。
叶寻花他们一共八个人,就有四匹马两辆马车,只要全力跑起来,没有弓箭手的梁山强人就追不上他们。
他们才进入峡谷地带不远,最多一盏茶的时间就能逃出峡谷。
谁知梁山人也做了准备,他们早就预判到官兵和叶寻花会从谷口逃走,就在发动攻击的同时,守在谷口上边的人把早就备好的石头树木用撬杠一撬。
“轰隆隆”,七八块大石头和三根腰粗的巨木倾泻下来,瞬间堵塞了出谷的道路。
坏了!叶寻花擎枪在手,拨马反身回来,看着逼近的梁山强人,喊了一声:“扔手雷!”
四五个坛子手雷被郑漏斗和立春扔了出去,噼里啪啦砸在人群里,在地上摔得粉碎。
没响!叶寻花瞪眼一看,肺都要被气炸了,特么竟然没有点燃引信!
张顺带着二十来个汉子步步逼近,见叶寻花的出路被拦住了,而他们用来阻挡自己的竟然是一些酒坛子。
哈哈!今天叫你们插翅难逃,一个个都是我的刀下之鬼。
郑漏斗见手雷没响,才反应过来没有点引信,赶紧晃燃了火折子,点了一个扔了出去。
张顺的手下见又一个酒坛子飞了过来,抡起手里的棍棒就在空中砸碎了,却听一声巨响,无数陶瓷碎片四下飞射,顿时就让七八个人受了伤。
这一下爆炸让张顺等人有点懵,略一愣神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放了个大炮仗嘛!没啥事儿!
虽然脸上、身上被扎了些碎片有些痛却没有太大影响,反倒激发了他们的凶性,抹一把脸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继续扔!”
叶寻花见一个坛子手雷的威力显然不够大,于是让郑漏斗和立春继续投掷。
又是四五个手雷接连炸响,这次使得三四个强人受伤倒地,其他人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张顺也被一枚碎片扎在了胳膊上,疼的他一咧嘴,把碎片拔下来往地上一扔:“弟兄们且住,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等戴大哥收拾了官兵,咱们一拥而上,到时候杀个痛快!”
叶寻花要的就是暂时阻住他们,急忙吩咐丁老倌和王三立扶着钱胖子从山坡上绕过阻路的障碍逃走。
金剑负责剩下的手雷,敌人一靠近就炸他们。
立春、郑漏斗和自己组成三角战斗队形,准备厮杀。
周德彪站到马车顶上去,利用弓箭优势居高临下射杀对方。
张顺见对方要逃,指挥几个手下去追钱胖子,自己则和还能战斗的十来个人向叶寻花迫近,但又不敢过于靠近,只是嘘声恫吓。
“射那几个人的腿!”
叶寻花怎能让人追上钱胖子,指挥周德彪射击。
“啊~”
一个强人捂着大腿倒地,腿上赫然插着一支羽箭,另外两个人赶紧挡在他身前,用手里的兵刃护在前面,随时准备格挡羽箭。
这样一来他们就无法去追钱胖子了。
可是钱胖子太重了,还带着伤,全靠丁老倌和王三立架着挪动。再加山坡上陡峭难行,速度不是一般的慢。
叶寻花心里着急,眼看着那边的战事就要结束了,残余的几个官兵还在负隅顽抗,但在几倍于己的敌人面前,被歼只是迟早的事。
现在自己对面的敌人有战力的还有十二三个,还能勉强对付,可是敌人的后援很快就能赶过来,到时候绝难幸免。
必须当机立断,否则就会全军覆没。
“漏斗!立春!你们两个去帮钱胖子搬开阻路的石头,赶紧跑出去!”
“彪子!金剑!你们把手中的箭和手雷用光了也撤!赶紧去阳谷县搬救兵!”
叶寻花一连串的命令下达,自己一挺手中的长枪,决意给兄弟们断后。
周德彪一愣,眼睛一下就湿了,老大这是要独自面对几十个强人啊!这是明知道送死依然一往无前啊!今生何幸,能与这样义薄云天的老大结识,就是死也不枉了!
“老大!我不走!我要与你同生共死!”
郑漏斗也停下了脚步,把长枪往地上一顿:“我也不走!誓与老大共存亡!”
“还有我!”钱胖子也咬着牙说。
叶寻花心中感动,嘴上却说:“都特么给我滚蛋!谁说老子会死的?老子还没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呢!”
“执行命令!否则兄弟没得做!”
“赶紧的呀!你们特么的聋了!”
在叶寻花的喝骂声中,众人擦去眼角的热泪,开始撤退。
张顺见对方要逃,怎会让他们得逞,把手里的朴刀一举:“追上去!杀光他们!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周德彪瞄准他就是一箭,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张顺将朴刀一格,把射来的羽箭打落。
金剑把剩下的十来个坛子手雷都搬到一起,点燃了就往追兵群里扔。
这回强人们有了防备,见手雷过来纷纷躲避,所以受伤的不多,只是暂时延缓了追击速度。
叶寻花一催胯下白马,挺枪向张顺冲去,决意先刺死这个罪魁祸首。
张顺怪叫一声,抡刀和叶寻花战在一处。
叶寻花居高临下,枪长一丈六,占尽优势,几下就把张顺弄得左绌右支手忙脚乱。
其他强人见状纷纷加入围攻,打不到叶寻花就往大白马身上招呼。
一个强人一刀砍在白马的前腿上,白马负痛不过,人立起来,把叶寻花一下掀翻在地。
众强人一抢上前,抡起兵刃齐往叶寻花身上砍去。
叶寻花一个翻滚躲开砍击,却被一个强人觑得一个破绽,扑上去一刀便斩。
叶寻花不及躲闪,这一刀就能断了他一条腿。
此时,周德彪箭囊里还有最后一支羽箭,见叶寻花危险,瞬间就是一箭射出,正中那个强人的眉心,这个强人砍向叶寻花的那一刀便没了力量,只在叶寻花的腿上划了一道口子。
郑漏斗大吼一声,不顾一切的奔过来救援。被两个强人拦住,几下就受了伤,却悍不畏死继续往前冲。
立春、金剑也各挺长枪往这边赶。
钱胖子一把推开丁老倌和王三立的手,大声嘶吼:“救老大!快去!”
周德彪三步两步蹿过来,见叶寻花在地上连续翻滚狼狈不堪的躲避,大喝一声:“休伤我老大!”手中匕首乱划乱刺,根本没有章法。
被张顺一刀柄撞在肚子上,然后一脚踢翻在地。
眼看着叶寻花几个人就要命丧当场!
蓦的一阵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好不吓人。
众人都被扬起的沙尘眯了眼,纷纷掩面躲避。
一声兽吼陡然震荡耳膜,令人寒意顿生,打心底里生出恐惧。
龙从云,虎从风!
东边的山坡上赫然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吊睛白额,浑身花纹斑斓,傲啸山林,威震川岳。
正是百兽之王——老虎。
老虎踞坐在山脊之上,两只眼睛注视着山谷里的众人,一股威慑压迫感让人为之一窒,两股战战腿都软了。
一时间,双方停止了打斗,都在紧张的看着老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别下来啊!
另一边,戴宗带领着手下已将官兵尽数砍翻在地,只逃了两个将领。
经此一战,斩杀官兵二十人,自己方面死了十七人,伤十三人。等于失去了一半的战力。
如今想要继续伏击押送税银的官兵已经不可能了,还是速速解决了那几个纨绔,然后回山寨休整。
戴宗心中有气,都是张顺不听号令打乱了计划,导致这次的任务无法完成。而今又迟迟拿不下几个纨绔子弟,这梁山的脸都快被他丢尽了。
山上猛虎的出现让戴宗也是有些紧张,不过自己这边毕竟人多势众,四五十人要是对付一只猛虎,还是不在话下。
就在他准备下令全力攻击之际,从东边的山脊上冒出一道灰线,仔细一看却是不下三十只野狼。
这些野狼一个个张着嘴吐露出猩红的舌头,眼里闪烁着凶残阴冷的光芒。
一只体型最大的头狼开始带领狼群向下面压去,看来是准备择人而噬,大开杀戒。
西边的猛虎也咆哮一声,一步一步走下山来。
戴宗见势不妙,急忙招呼张顺赶快退回来,两处合在一块儿好对付眼前的危机。
叶寻花也赶紧把弟兄们聚拢在一起,全神戒备着这群不速之客。
钱胖子咕囔了一句:这才是方出虎口又入狼窝!
叶寻花知道害怕也没用,笑着说:“我猜那老虎一定先吃你,要不要打个赌?”
钱胖子脸都绿了,看着渐渐逼近的老虎,露出讨好的神色:“虎兄!咱哥俩商量商量,等会儿你能不能先吃郑漏斗,他喜欢喝酒,吃他跟吃醉鸡差不多……”
郑漏斗一听不干了:“凭啥?还是彪子吃起来筋道有嚼头!”
老虎和狼群渐渐逼近,它们嘴里呼出来的腥气直冲脑门。
叶寻花两手一伸将其他人都挡在身后,准备学习佛祖以身伺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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