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胖子、周德彪和郑漏斗三人看完伤刚出来,就见一个人从天而降,干净利落的摔了个腚蹲,发出的声音那叫一个脆!
三人一齐用袖子遮面,这也太惨了吧!简直惨不忍睹!
听说过天上掉馅饼的,没见过天上掉活人的。
等仔细一瞧,竟然是自己老大!
三人赶紧奉承几句,于是有了上面的对话。
叶寻花被摔得七荤八素,全身哪都疼。试着活动一下,还好没有伤筋动骨。
臭丫头片子,你也太狠了点!以后再也不做好人好事了,我就知道好心没好报!
四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医馆大门,金剑和立春也把棺材买来了,叶寻花让他俩出城把丁、王二人葬了,叮嘱一定多烧些纸钱元宝啥的。
叶寻花看了看个个带伤的哥四个,决定在朝城休息一天再走,现在离大名府已经不远了,还有十天才是科考日,时间足够用。
他们找了一家比较有名的客栈,三元客栈。来这家客栈住宿的多是些骚人墨客,仕子秀才。为的就是博个好彩头,高中三元之意。
四个人带着两个书童包了两间上房,进门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天黑才被饿醒了。
他们简单洗漱一下,换了衣服去酒楼用饭。酒楼是三元客栈自建的,就在客栈旁边,厅堂明亮,食客络绎不绝。
四个人一进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短暂的安静之后,议论之声四起。
钱胖子把大肚子一挺,对郑漏斗说:“看看,看看,我们花间四少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想低调都不行啊!”
郑漏斗点头表示同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高处不胜寒呀!”
四人在小二的指引下入座,叶寻花点了一大桌子菜,山珍海味都有。
还要了一坛好酒罗浮玉液。现在到了人烟稠密之地,不必像以前那样提心吊胆了。适当饮酒有益身心健康。
这几天损耗太大,必须好好补一补。
另外又叫了一些鸡鸭鱼肉,安排两个书童去一旁的桌子食用,不必在旁边侍候。
不一会儿酒菜上桌,四个人推杯换盏大快朵颐。
酒酣耳热之际,不免声音大了些。
就听到旁边一个声音道:“聒噪!”
“满座高朋皆才士,
酒囊饭袋来混珠。”
这两句诗声音还挺高,一屋子的人几乎都听见了,片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叶寻花皱起了眉头,冷眼看了一下声音来处,却是旁边桌上一个青衫文士所发,同桌还有二人,一个年轻人,一个中年人,也是一脸嘲讽之色。
这还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自己好好的吃喝,又没有招惹你们,咋就故意找茬呢?
钱胖子三个人也听出来了,明摆着在叫板呀这是。
钱胖子小眼睛一转,回怼了过去。
“有眼无珠腚朝天,
狗嘴焉能吐象牙!”
郑漏斗赶紧补刀:“就是,河边无青草,哪来的多嘴驴!”
“噗呲!”不远处一个才进来的俊美少年忍不住乐了。
青衫文士闻言气的一下站了起来,点指着钱胖子道:“你,你们不学无术!徒逞口舌之利!”
钱胖子一翻白眼:“你学的好,怎么还是白身一个呢?”
青衫文士同桌的青年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道:“休得无礼!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郑漏斗道:“谁呀?哪家骡马行的?”
一句话把青年噎的够够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中年人拉了青年一下,又招呼青衫文士坐下,把头一昂道:
“鸿鹄自有凌云志,
不与燕雀论高低。”
意指他们是高飞的鸿鹄,不和叶寻花这些燕雀一般见识。
“好!”旁边看热闹的人叫一声好,显然很佩服此人的文采。
叶寻花喝了一杯酒,应道:
“池鱼不知江海阔,
井蛙难窥云外天。”
意思是你们也就是水池里的鱼虾,怎会知道江海的宽阔,井底的蛤蟆,不知道天外有天。
中年人一时词穷,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厅堂内一时鸦雀无声,突然一声“好!”从角落传来,众人寻声看去,还是刚才那个发笑的俊美少年。
少年见大家目光都看向自己,吐了吐舌头,连忙用手中的折扇挡住了半边脸。露出一双大眼睛左右流盼,显得十分俏皮。
叶寻花向他拱了拱手以示感谢,这少年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哼!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行纨绔!”
另一桌一个花白头发老者抖着胡子开始斥责他们。
钱胖子可不会惯着他,问郑漏斗道:“啥是苍髯皓首匹夫?为老不尊之徒?”
郑漏斗故作四处张望状,最后把目光定格在那个老者身上,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原来在这里。”
二人一唱一和,连贬带损,把个老者气的都快吐血了。
而那个俊美少年更是“咯咯咯”笑个不停,都快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和老者同桌的是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想要呵斥郑漏斗几句,却知道他们几个的身份不好惹,是以不敢乱说,只好把一肚子气撒在俊美少年身上。
他几步走到俊美少年面前,伸手去抓他胸口的衣服,嘴里骂道:“你笑个屁啊你!”想要把人家揪出来扔到外面去。
俊美少年身体往后一躲,用手中的折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敲。
麻脸大汉就觉得一股巨力施加在自己手上,就像有人猛的拽了他一下,连带着身体也往前扑倒,一下匍匐在地。
俊美少年又是咯咯一笑,说:“初次见面,何必多礼。”
麻脸大汉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好不容易爬起来,俊美少年已经不见了。
叶寻花吃饱喝足,不想理会这些无聊之人,招呼其他人回客房休息。
还没走出大三元的门,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此人长身玉立,衣着华美,戴着精致的玉佩,手上一柄泥金玉扇,大拇指套一祖母绿扳指,一看就价值不菲。
叶寻花见他剑眉入鬓,朗目狮鼻,英姿勃发,不似寻常人等。自有一股富贵逼人的气质。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仆人,一个犹如标枪挺立的冷漠青年,一个满脸朴实的粗壮汉子。
这两个仆人给叶寻花一种危险的感觉,好像面对的是两只野兽,一只是猎豹,一只是犀牛。
叶寻花心下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对拦路的贵公子一抱拳,客气道:“这位兄台,不知有何指教?”
贵公子露出一丝笑意,还礼道:“不敢,我想见识见识阁下的文采。”
“乡野之人读书不多,哪有什么文采,不敢在公子面前献丑。”
叶寻花心说你谁呀?我的文采是你想见识就能见识了的嘛。要不是你身后这两个仆人有点实力,早一脚踢开你了。
“既然如此,你们也就没有赴京赶考的必要了,还是回家多读几年书吧。”
“我擦!你算老几啊?吃得不多管的不少!”
钱胖子不乐意了。
那个标枪似的青年一瞅钱胖子,两道冷厉的光让钱胖子浑身打了一个冷颤,顿时闭上了嘴。
叶寻花听话知音,难道这个贵公子是朝廷上的人,皇亲国戚还是王侯家的孩子?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口气。
“国家科考,广纳四方贤才,为社稷计,匹夫皆有责任。在下不才,也想贡献一己之力。这科考我还非去不可了。”
叶寻花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哈哈,你也知道科考是为了招才纳贤,若是鱼目混珠之辈,还是不要自取其辱才好,你说是不是。”
贵公子半点不让。
“是贤是庸,一试便知,贤者金榜题名,庸者名落孙山,不去试一试,怎知是鱼目还是珍珠?”
叶寻花据理力争。
“素闻莘县叶公子整日里眠花宿柳,赌博喝酒,就是不知道读书。现如今却要赴京赶考,真是勇气可嘉。不过像你这样的去了也是白搭,无异自寻烦恼,徒增笑料耳。”
原来人家对自己门清,自己以前干的那点好事人家知道的是一清二楚。
想不到我现在这么出名了,连这远在朝城的人都认识我。
“兄台此言差矣!李白斗酒诗百篇,柳永词成花下眠。自古痴狂多才子,人不风流枉少年!”
这四句杂烩诗把贵公子听的一愣一愣的,想想确实有些道理,竟然暗自点头认同了叶寻花的观点。
叶寻花见忽悠成功,借机要走。
贵公子又是伸手拦住,道:“想不到你倒有些才气,不过还是过不了我这关,须得拿出些真本事来才行。”
这人谁呀?怎么如此霸道?我得探探他的底,要是有什么背景,倒是可以结交一下,多个善缘。
叶寻花计较已定,道:“兄台如何称呼?府上何处?”
贵公子微微一笑:“家住开封府,三月行来芰荷香。”
叶寻花略一思索,开封府是东京汴梁,三月行乃是一个赵字,芰荷乃是一个菱字。遂道:“原来是东京赵兄,失敬失敬!在下叶寻花,与兄台的字倒是相合。”
贵公子哈哈一笑:“不错不错,叶公子高才。”
贵公子见叶寻花很是聪慧,不由得高看一眼,言辞间也客气了几分。
钱胖子戳了戳郑漏斗:“老大怎么知道人家姓赵的?”
郑漏斗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坊间都说叶公子声色犬马耽于学业,看来所言非真,不如即兴赋诗一首,好安众人之非议。”
围观众人也纷纷议论,有的说叶寻花根本不敢答应,他就是绣花枕头一个。有的说这下可以有好戏看了,看某人怎么出丑了。
叶寻花眯了眯眼,道:“请赵兄命题。”
赵公子低头思索,见一地月光如水,遂回身一指夜空中东南方的月亮道:“就以今晚的明月为题如何?”
“好!”
叶寻花踱步来到院子里,见弯月在天,夜宇澄澈。清风徐来,神清气爽。开口吟道:
“杨柳梢头初相见
含羞脉脉三分念
玉轮光华水轻泻
暗香盈盈九月天
小楼玉笛风吹彻
塞外关山照无眠
满地霜华掩芳草
一夜离人望眼穿
孤江寒影千山雪
茕茕只影向谁去
一川花醉万户觞
黯然无言下西楼
吟毕,四周一片安静。
片刻后,才轰然叫好。
“好一个孤江寒影、一川花醉!”
赵公子鼓掌赞叹道:“叶老弟才比李杜,情胜柳苏,人物风流,年少有为!这首诗词通篇无月,句句写月,妙哉妙哉!”
“岂敢岂敢,赵兄谬赞了。”
叶寻花赶紧谦虚几句,再看刚才那几个文士和老者,已经偷偷溜走了。
而那个俊美少年则两眼放光看着自己,好像犯了花痴。
等到和叶寻花一对视,才醒悟过来,忙用折扇挡了脸面,混入人群里不见了。
这个人一定在哪里见过。
叶寻花不及细想,赵公子已在问他可愿意一同去附近的溢泉湖上泛舟,饮酒赏月。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叶寻花大致已猜出这个赵公子的身份,心中也有结交之意,遂欣然接受。
二人并肩出了大三元,早有马车在门外侯着了。马车用料考究,装饰华贵,拉车的马匹也是高头大马。
叶寻花暗道自己所料不错,这个赵菱应该就是当朝七王爷的小儿子,好像还是个什么阁大学士三品官。
不过自己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不然言行举止难免受限。
二人同上了一辆马车,在车内互叙长幼,赵菱一十九岁,年长叶寻花一岁。叶寻花问其出来是游玩还是访友,赵菱说亦公亦私。
叶寻花故作吃惊状,说不知道赵大人还是朝廷官员,适才多有冒犯了。
赵菱摆了摆手,叫叶寻花不必在意,他就是一个开封府里的捕快,出来调查一件案子的。说完就转移了话题,和叶寻花讨论一些诗词上的心得技巧。
叶寻花乐的装糊涂,把自己的一些心得体会说了一些,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湖边。
两个人弃车登舟,直入湖心。艄公在船尾摇橹,像犀牛的汉子斟上酒来,是上好的黄酷酒。
二人话不多说,先各自干了三碗,这才相视一笑,倾心交谈。
酒至半酣,赵菱解发敞怀,随口吟唱,沉浸在无边风月之中。
叶寻花也脱了鞋子,把双脚浸入微凉的湖水里,低头看倒映在水中的月亮,怔怔的就想起了一个人来。
那个夜晚也是月色如水,自己和她调笑戏谑,看她微嗔薄怒,尤其是故作凶巴巴的模样,简直让人心痒难捱。
此时,骑坐在一只白鹭上的俊美少年从不远处飞掠而过。少年瞟了一眼下方渔船上的叶寻花,没来由的就打了一个喷嚏。
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颊浮上一抹红晕,嘴里轻啐一声,指挥着白鹭向远处飞去了。
叶寻花似有所觉,歪头看了一眼飞远的白鹭,一湖明月,满怀清风,不知今夕何夕。
“西风吹老溢泉波
扁舟一叶菱君歌
醉后不知天在水
满船清梦压星河”
“妙哉妙哉!叶贤弟真是写诗圣手,如此佳作必然流传千古,当浮一大白!”
叶寻花老脸一红,这是元代诗人唐珙写的,他只是拿来改了一下,好在现在是宋代,唐珙还不知道在哪个祖先的基因里,不会追究他的知识产权。
他故作喝醉了,倒头就睡,竟然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见钱胖子等三人围在他的床前,一脸关切的表情。
见他醒了,三人才放松下来,钱胖子故作忧心状,叹了一口气道:“老大委屈你了,想不到你为了我们甘愿受辱,把我们三个感动的稀里哗啦,往后只要你向东我们绝不向西,你说打狗我们绝不撵鸡。”
周德彪和郑漏斗也跟着郑重点头。
叶寻花有些摸不着头脑,问:“我受啥辱了,我没有卑躬屈膝也没低三下四。”
“老大,别解释了!我们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往后你看我们表现。”
郑漏斗拍着胸膛保证。
“你们啥意思?我真没做什么!”
叶寻花都糊涂了。
“老大,你好好躺着,我已经让金剑去叫大夫了,据说这个大夫看后门有一套,保证不影响你登东出恭。”
周德彪不忘补刀。
“我擦你们三个!”叶寻花终于明白过来了,跳起来就去群殴这三个坏小子。
要想知道一个人怎么群殴三个人,那是拳打钱胖子,脚踢郑漏斗,牙咬周德彪!
四个人闹了一阵,立春进来说马车行李都收拾好了,可以上路了。
叶寻花问起赵菱,立春说昨晚是赵公子的仆人把叶寻花扶回来的,今天一早人家就启程走了,也没留话说去哪。
对于赵菱叶寻花并没有太在意,也没指望以后能得到他的帮助。现在结个善缘,不给自己树敌就行。
出了客栈,叶寻花的伤快好了,勉强可以骑马,其他三人分乘两辆马车,开始朝着大名府进发。
直到他们的马车去的远了,一个俊美少年才从客栈里走出来。他抚摸着趴在他肩膀上的狸花猫说:“桐花,这四个傻蛋走的那么急干嘛?不知道前面是鬼门关吗?”
桐花自顾自的舔着爪子,“喵”了一声,一副关我屁事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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