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偏僻山间,有一大院子,不见奢华装饰,一如凡俗书香大家。鹅卵石路间行人穿着儒雅,面上客客气气,偶有修士手执书本念书。

    忽而院中种满的桃花树,因地面发生震感抖落片片桃叶,院子里这些书生打扮的人,皆是震撼朝天墉城望去,只见一道光束冲天而起,光束周围是一道道抵御法力外泄的大阵。法力形成光束荡开了云层,朝着四方吹来。

    “四品符师?!!”

    “看来我们圣师武院要刮起一场大风了,哎。”

    也不知哪位弟子长叹一声,屈指朝院外轻弹,此间所有弟子皆是耳朵轻动,同样朝外施法。屈指便是动法,以法成文,圣师武院之外生出一个个充满强大法力的字符。

    果不其然,天墉府里吹来的风,吹倒了从圣师武院到远方,从青翠到枯萎的树,却撼动不了圣师武院分毫。

    他们不慌不忙,未久,看着一名名从天墉城回来的修士报信,更是早有预料一般,任由慌张的修士朝先生们的书苑飞去。

    其中一小宗门刀客,附庸于武院之下,一脸虬髯,匆匆到了一座充满书香气的院子里,惊醒了桃花树上的鸟雀。麻衣男子桃树下、长桌头,粗糙面容棱角分明,却可见平静,仍执笔作长画。

    刀客不敢打扰大先生,直到大先生作画完毕,是一幅山水图,他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连忙转过头去,一股余悸从心头来,只一眼,差点儿被这山水画迷了心神。旋即连忙行礼,“大先生,是青云李氏,他们救走了班输府主。”

    “李氏天明,那疯子用了卑劣手段,老君谷大长老,受二十余符篆接连偷袭,命丧。”

    “他们不让二先生走。”

    大先生没有回应,反复欣赏自己作的画,仿佛超然物外,问刀客,“你且瞧瞧我这天墉枯骨人间图,可比得上画祖东方璇所作?”

    “是”刀客转头查看,这一看,就再也没有了动静,如若石像。

    大先生转过身去,任由这刀客望着画,刀客身上一股白气肉眼可见被吸入画中,随后朝外走去。刚刚被惊走的麻雀飞到大先生手上,他轻抚麻雀,柔和道:“武院之人不喜慌张,因果循环,他惊扰了你,也应好生忏悔。”

    麻雀唧唧叫,扭头望去,刀客成了干尸。

    书苑静雅,大先生直行武院深处。如若幻影,却见四道身影,从四方而来。

    一人如铁塔九尺身,却穿着整洁白衣,发丝飘逸;一女子娇小玲珑,我见犹怜,挽着篮子捻针穿线低头织布,好一个农家女模样;负手而行,执书默念的白脸青年眉头紧皱,许是看到了不解之处;最后一人老先生,手执戒尺面有肃容,戒尺上的血滴答流。

    五人行走,沉默肃杀。

    到了武院深处,便是武院藏书阁,也不知怎传来了书籍翻阅的哗啦声。

    这大门一开,藏尽天墉府书籍拓本的藏书阁内,书籍堆成了阶梯,最上头坐着个恬静青年人,其身形虚幻,任是谁见了,都得暗叹一声此人不食人间烟火气,世间何来这般人?

    地上忽然出现了一本书,服侍的童子连忙捡起那本新出现的书,爬上了书籍顶端,这等声响让武院五位先生稍稍不悦。等到了这本书摆在青年人身旁,青年人终于神情微动。

    “这世间最可笑的事,就是凡人要与仙斗,更可笑的是,仙人输了。”

    青年人静静说,五位先生静静听。

    “仙人在世,此事将天下皆知。西境里的道种,是不知收敛的莽夫,她始终不明白,我们的时代想要重新开始,如血月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是不成的。”

    “她太霸道,急于求成,一个西境不够,天墉府在她眼中,如待宰羔羊。”

    “班输家的小仙,是一只仙庭上的看门犬,连看门犬都不愿加入西境,她何来的威望?”

    “可笑老君谷,隐世宗门师祖令狐仙,只得了西境一道仙种,就甘愿沦为犬牙,半仙永远成不了真仙,与班输家的看门犬何异?”

    青年人转过头去,望着窗外余波。

    也不知透过多远,他甚至能看到被符篆打出的深渊旁李氏止衡、李氏天明,还有在边界聚集在大阵之中隐匿的三府来人,嘴角微微上扬,“比起丧家犬,和爬到仙种面前的犬牙,我反倒更欣赏这些凡人。看来是要在天墉打杀一场。”

    “二先生在他们手上。”大先生道了一声,“李氏止衡,查出了我们教化百姓之事。”

    “李氏凶狠,让各大势力之人离去,天墉将无寸土可藏。”三先生看似粗犷,眼睛里却满是睿智,声音浑厚,“青云府的小村落出身,到如今程度,必有仙人相助。他们行事果决,从不留余地。”

    “到底还是凡人,天墉是仙域,我的仙域。”

    青年人笑容和煦,拿起了侍童送上来的书,淡淡道:“让他们知道这点,李氏、老君谷和那只看门犬,都该知道。”

    “是。”

    五位先生离去,杀机凛然,青年人缓缓翻开了书。

    他目中闪过神圣白光,字里行间,竟是开始蠕动。可见书籍里,一个个凡人茫然地在苍白的世界行走,永远找不到出路。这其中,中年男女牵着小女孩儿左顾右盼,敲打着白色的墙面。

    “妞妞别怕,我们会找到我们的早摊儿的”

    随着青年人翻阅书籍,这字里行间的红尘化作白雾,落入了他的胸口。藏书阁里传来翻阅之音,以及青年人的呢喃声,“放眼红尘,一卷之中。”

    老君谷。

    “师祖,李氏天明,把我宗大长老给杀了!!!”

    天墉城内符篆法力成风吹来,吹乱了谷主令狐天工的斑驳发丝,老谷主长跪一座小山谷外,谷外一条小道,可见其内坐着一老人,老人身前漂浮一菱形晶石,正盘膝修行。

    可令狐天工一高呼,却得不到半点儿回应。

    谷内老人只凝望菱晶,这谷内有一股天上地下独尊唯我的道韵,似在这股道韵左右他物皆为缥缈。

    令狐天工瞧见师祖无半分波澜,他不禁心间悲怆,呼道:“师祖,大长老,死了。你难道就不管吗?是你让无双殿在我老君谷作祟,你跟我们说,终有一天我们在血月之下,都能成仙。”

    “可是弟子没看到仙途在哪儿,弟子只看到谷内全是外人,路皆尸骨。师祖,我们成不了仙,人人都在玩弄我们,我们玩不过西境,玩不过无双殿,玩不过武院的那一尊红尘仙,也玩不过李氏。”

    “师祖,你在将我们带往一条死路,回头吧!!!”

    堂堂老君谷,传承数万年,从血月开始,令狐天工看到的老君谷辉煌一夜之间变了。

    师祖修的是唯我独尊的‘唯我’道,以前令狐天工看到的师祖是威武霸道,现在他唯一看到的只有自私和愚昧。有一天无双殿的人来了,从此之后近百年,师祖什么也不管,整日面对着一枚‘仙种’修行,要成半仙。

    也从那一天起,老君谷,成了‘无双’谷,大半弟子是无双殿的人。

    他们整个老君谷,要带着整个天墉府的人,等待血月的降临。圣师武院的修士,在外屠杀凡人也并非没有踪迹,师祖不闻不问,看来是老祖的心成了仙,视苍生、弟子为蝼蚁。

    “师祖,回头,我们去找李氏,我们成不了仙,成不了!”

    令狐天工怒吼着,忽然双目无神。

    师祖令狐仙已是瞬间到了他面前,似乎他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让令狐仙面色阴沉,这老人浑身皱纹,拎起了令狐天工的衣领子,狂笑着,“你说我成不了仙?哈哈哈,我本就是仙,凡人以仙为习,刻在我们的血脉里,我只是返祖!”

    “去,去杀光他们,用他们的血,迎接我成仙!”

    令狐天工惊恐地朝后用脚直蹬着退后,师祖越来越近,他惊呼着,“不要,师祖,你不能这么对我!”

    道种!

    师祖的手里拿着道种,狞笑着朝前走来,合体境的威压越来越盛,让令狐天工如置泥沼。令狐天工只能面色苍白,看着师祖越来越近,捏开了他的嘴,将道种塞入了他的嘴中。

    “呜呜呜!!!”

    “你没得选,天墉府我为至高。我为半仙,便是血月到来,我也会成仙,成为新的血月,天下唯我!孩子,你迟早会恭迎我登天,为今日而庆幸。”

    “我吃了我吃了师祖,你还有没有人性”

    远处树上,坐着一白衣老者,静静望着这一切。

    狐圣摇摇头,不加阻止。未久,一名无双殿统领前来,朝狐圣禀报,“五位先生和弟子踏出武院,他们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本书,再也寻不到他们的踪迹。随后武院下令,天墉府武院传承者,皆应清平天墉府,武院外之人尽杀之。”

    “青云李氏步步紧逼”

    这话音声响,李初缘匆忙跑来,一到狐圣身前便跪地,涕泗横流。

    一旁无双殿统领蹙眉,见狐圣挥手,继而退去,只听令,“天墉府乃我无双殿之地,来者尽杀。”

    李初缘一下子嚎哭道:“指挥使大人,您和我李氏有旧,我不想死,不想成为血月之下的怪物,您救救我,救救我!”

    “”

    狐圣无言望着这没出息的东西,李氏他去过,弟子徐翠花就在李氏,当年便是李氏险些族灭,也没一个李氏子弟跪地求饶,到了李初缘他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哪儿有了差错。

    在李初缘的哭嚎声中,他望向了血月的方向,目光渐冷,“已经死掉的东西,还想奴役世间。”

    妖族寿元悠长。

    狐圣思绪缥缈,一下子回想到他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一只只狐狸朝着一座神龛躬拜,受命于仙。

    那神龛中发出仙令,“祭祀之日已到,献上尔等祭品。”

    随后一只只狐狸冲出山谷,鏖战妖兽、人类、巫族,他也是拖沓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与狐妖一同带回血食的狐狸之一。后来那些狐狸,只剩下了他一个,神龛破碎,地面是散发着神圣气息的尸体。

    小狐狸双目通红,啃食着尸体的血肉,一口一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拉声。

    从此以后,狐族多了一尊狐圣,护卫一方数十万年,历经了久远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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