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大地上。
一名黑发黑瞳,身裹黑布的少女正在忙碌。
她默默走到一块巨大的残破尸体旁边,仔细分辨了一会,又从其他地方找到了尸体的其他部件。
东瞅瞅西搬搬。
在拼凑出一具勉强完整的长条形尸体后,她从自己身上的黑袍上扯出线头,把这些碎块缝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她很认真,白皙的手指捏着那根线头,线头像针一样来来回回穿梭。
似乎不是在缝尸体,而是在织衣裳。
阮望就在旁边看着。
这少女心灵手巧,和他认识的哀歌仿佛完全不是一个人。
他认识的那个阿巴,别说是缝线了,能老老实实穿衣服就让他谢天谢地了。
“没想到,这条黑布还真是你的传家宝啊。”
在阮望刚捡到少女的时候,她身上就是裹的这块黑布。
她现在身上穿的那条裙子也是阮望用这布改的。
一件衣服穿了几十年,阮望拿去洗的时候她就不穿。
“阿巴,你头发是不是长了一点?”
阮望发现少女不搭理他,主动开口问道。
其实不只是头发,这个哀歌比他认识的阿巴身体也要更加成熟,高挑不少。
美少女都是逆生长的?
但他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哀歌依然在尸体上爬上爬下,默默地缝着线……
当她自顾自地缝好这具尸体后,翻身下来,然后轻轻一抬,举起这个庞然大物走开了。
她赤着脚,节奏平稳,踩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阮望伸出手,手却从少女的身上穿了过去。
对于这个梦境来说,他似乎只是个旁观者。
“我难道是幽灵?”
能摸到物体,却碰不着人。
他不死心,追上哀歌。
“嘿~阿巴,看看我。”
“这里这里……”
一番折腾后,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梦境里自己确实只是个观众。
他甚至摸不到少女的衣角,彼此就像两个平行世界的人,互相不能干涉。
阮望无奈,只好跟着,看看她要去哪。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最后来到了另一片墓地。
这里的土坟没有那处山崖下的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但坑已经挖了不少了。
一个身穿深灰色布衣男子正在那里挖地。
他提着一把像是铲子的工具,一下一下机械式地将土翻起来。
这些坑有大有小,大的有湖泊那么大,小的只有拳头大小。
挖好一个坑后,他会赶紧去挖下一个。
这每一个坑也许都是对应了那片大地上的某具尸体。
哀歌终于到了目的地。
她没有与那个人交流,只是直接走到了对方新挖出的坑旁边,将举着的尸体轻轻放了下去。
男子走过来,一铲一铲的土扬起。
这简易坟墓的土就盖上了,这里又多了一个隆起的土丘。
阮望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男人。
他高大挺拔,样貌英俊,有着一头黑色短发,脸上带着微笑,气质平和,眼角微弯,眉梢微微下垂,金色的眼眸里有一丝困倦。
给人的感觉是温柔中带着怜悯。
阮望表示如果客观地说一句,哪怕不及自己,也是个帅哥。
令阮望感到熟悉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他不久前才见过。
哀歌暴走的时候也有那么一对金色眼瞳。
除却颜色外,给人的感觉也是一模一样。
可惜的是,作为梦境中的幻影,这个男人与哀歌一样,都是阮望看得见摸不着的。
阮望还指望两人之间能有什么对话,但他们都只是沉默,一个继续去挖土,一个啪嗒啪嗒地踩着小步回去了。
……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阮望就跟在哀歌后面,看着她一具一具地搬运尸体。
少女搬得很稳,哪怕是那几个大得看不到边的大家伙,她也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没有太大颠簸地稳当送达了墓地。
就这份专注力和持久力来看,比阮望认识的那个,失去了记忆同时也失去了脑子的阿巴要厉害太多了。
阮望毫不怀疑,哪怕是自己死了,阿巴在送棺材的时候也能把他给颠散架。
……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片大地上变得干净了。
所有的尸骸都被少女埋进了坟墓里边。
“喂喂,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
“阿巴?”
“哀歌小姐?”
阮望伸手在哀歌眼前晃晃,但她就像什么也没看到似的,坐到了那个灰衣男人身边,开始打盹了。
“阿巴,你说句话呀,这样我可是会伤心的”
阮望叹气。
他粗摸着估计,自己来到这个梦境已经有三天了。
这段时间里,他连个人声都没听到过。
这个梦境代表的是哀歌那些丢失的记忆吗?
阮望觉得应该是的。
这个世界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这个男人是她的同族……她的家人?
阮望只是这么猜想,因为他这几天观察下来,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与他和阿巴很像,有一种平淡的默契和信任感。
考虑到哀歌拥有的那种独特的交流模式,阮望猜想她与灰衣男子之间的交流根本就不需要语言。
这可太为难阮望了。
你们是不是说了什么?
我听不懂啊,让我也加入你们,好吗?
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太让人伤心了。
总之,这次的梦境之旅非常不顺,当了好几天的观众,收获甚少。
阮望无奈,只能等待在外界布置的唤醒法术生效,将他的意识拉回去。
在他不远处。
哀歌还坐在地上,她的头一点一点的,仿佛睡着了。
一般这个时候,阮望会给她一个可以靠着睡觉的地方,但这里他碰不着。
和那个与他朝夕相伴的阿巴比起来,这个稍微大号一点的“哀歌小姐”更加知性、安静,一点也不孩子气。
少一分可爱,多两分美丽。
阮望伸出手,想捏一捏她的脸。
出乎意料的,他的手指碰到了少女耳旁垂下来的一缕头发。
冰冰凉凉,是熟悉的手感。
“……”
而与此同时,他也忽然感觉有人也在看着自己。
这不是他的错觉,当他抬头,发现那个灰衣男子正注视着自己。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阮望从对方的金色眼眸里什么也没看出来。
“……”
“你能看见我?”阮望问道。
没有等来回答,却见男人背后的空气中突兀地又出现了一双同样是金色的眼眸。
阮望见多识广,他认出这对眼睛的主人应该是女性。
这才是真的幽灵吧,空中飘着一双眼睛也太骇人了。
那双幽灵眼睛在阮望身上看了看,又瞥到了旁边打瞌睡的哀歌身上。
哀歌忽然如芒在背,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她抬头张望后,把目光锁定在了阮望身上。
“阿巴?”
阮望惊喜,这傻丫头可算是能看到自己了。
但接下来的发展让他始料未及。
只见哀歌扑到他怀里,然后伸手抓住他的衣服,把他举了起来!
“?”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阮望产生了强烈的既视感。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我的好姑娘,你要干什么?
阮望眼角的余光瞟到那个灰衣男人已经扛着他的铁锹去旁边挖坑了。
“达咩达咩!”
“阿巴你听我说,我还没死呢!”阮望挣扎。
可惜的是,他的身体忽然不听使唤了,变得软弱无力,动弹不得。
阮望忽然想到了某种酷刑。
“我该不会被活埋吧……”
那种事情不要啊!
他尝试着猛力挣扎起来,浑身上下每块肌肉都在发出压迫的呻吟。
一开始效果甚微,但随着他愈发的努力,身体终于动了。
啊啊啊啊!给我动起来啊!
这就是,为了活下去的我的挣扎啊!
随着身体的摆动越来越剧烈,阮望忽然发现一件事——
好像……并不是他在动,而是身下的少女在甩动他。
模模糊糊中,他仿佛听见了哀歌的声音……
“醒醒……”
“……”
“醒醒啊,阮望。”
……
阮望突然睁开眼睛,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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