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衣只讶然一瞬,便反应过来她被张春华利用了。
从今日她们母女三人的相处情形来看,张春华显然是不受宠的那一个。但再不受宠,危急关头,孰重孰轻,张夫人和张春燕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还能闹到她们跟前,极有可能就是张春华有意纵然的结果。
张春华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不是像现在这般被赶出太守府。
她的目的是借陈韶的手,改变她在家中的地位。
她哪里来的胆子敢这么做?
她不一定有那么大的胆子,但她一定非常聪明,聪明的知道女子学堂不好办,女子学堂的夫子更不好找。
但她算准了一切,独独没有算准陈韶的性格。
除了查案之外,陈韶的行为准则永远都是宁愿错过,也绝不将就。
全书玉还在疑惑,经蝉衣提醒过后,才恍然明白过来。
“她要是直接跟公子说,要公子给她做主,公子肯定会帮她。”蝉衣半是总结,半是提点地对全书玉说道,“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还没有开始做事,就先算计上了。”
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背着丁立生。丁立生脸上赔着笑,心底暗暗庆幸刚才果断地与张春燕划清了界限。
任由她们两个议论一会儿后,陈韶问道:“全立安的案子审得如何了?”
丁立生连忙答道:“已经审完了,就是要怎么处置,还得公子拿个主意。”
说这话时,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全书玉。
“案宗呢?”陈韶问。
丁立生道:“下官这就回去取。”
“去吧。”陈韶吩咐。
丁立生走后,陈韶问全书玉,“你有什么想法?”
全书玉想了片刻,认真道:“他们做那些事的时候,不是不知道是作奸犯科,既然知道还要去做,落得任何下场都是罪有应得。我知道公子照顾我,但我并不希望公子因为照顾我,而对他们有所袒护。”
“好。”陈韶笑一笑,问她想法,的确有袒护的意思。亲情这个东西有些复杂,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家人不好,就完全割舍。全书玉是一个非常有能力且聪明的女孩子,陈韶很喜欢她,如果她对家人还有期待,她不介意做些让步。当然,她能理性对待是再好不过了:“他们犯事的册子我大致看过,杀人放火的事没有,但收受贿赂、强买强卖的事却不少。按照大棠律令,虽罪不至死,徒刑肯定是少不了的。”
怕全书玉心软,蝉衣故意板着脸哼道:“就凭他们对你做的那些事,徒刑都是轻的!”
全书玉握一握她的手:“放心吧,没有跟公子,为将来打算,我或许会为他们求一求情。既跟了公子,将来都是好日子,除非得了失心疯,否则我不会回头,也不会为他们求情。”
蝉衣反握住她的手,又微微抬一抬下巴,“你是不是忘记我是干什么的了?即便你得了失心疯,我也能把你救回来!”
两人说说笑笑间,丁立生也拿着案宗回来了。
陈韶翻阅一遍后,递向全书玉。等全书玉也看过,才吩咐:“就按你拟定的罪名来判,不用等其他时候了,立刻执行。另外……”
让蝉衣将昨日登记的那些与文家、朱家、顾家等相关的案子拿过来,大致扫一遍后,递他道:“去核实一下这些案件的真伪,再按照案子的大小与损失的多少拟定一下补助方案,半月内给我结果。”
昨日登记的案子有上百桩,今日不知道还有没有新的,要全部核实出结果,还要拟定出补助方案,无疑是一项工作量巨大且无比繁复的工作。丁立生捏着厚实的案子记录,苦着脸道:“公子能否多宽限几日?”
陈韶问:“你想宽限几日?”
丁立生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想说一个月,但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面色,只好将五根手指都伸出来,硬着头皮答道:“五日,五日就够了。”
“好,那就多宽限你五日,”陈韶爽快地答应下来,“去吧。”
丁立生立刻就后悔了,早知道她这么干脆,刚才就应该直接提一个月,即便她不同意,那谈一谈,总能谈下来十日吧?犹豫着往外走了两步后,到底是不甘心,丁立生又停下来,赔笑道:“公子……”
“不可以。”陈韶直接拒绝。
丁立生嘀咕:“下官这都还没有说什么事呢。”
陈韶干脆道:“什么事都不可以。”
丁立生又往门口走上两步后,回头问道:“下官刚才要是提一个月,公子会不会答应?”
陈韶好笑道:“你觉得呢?”
丁立生不死心:“那下官要是提十日呢,公子会答应吗?”
陈韶冁然而笑:“会。”
他想找不自在,陈韶当然得成全他。
果然,丁立生一听‘会’,脸上的悔色顷刻间比墨还要浓厚,懊悔地张着嘴,想要再求一个五日,陈韶先他一步开口道:“不可以。”
丁立生耸着肩膀,悻悻地走了。
陈韶看着他的背影,一直看着他走出乘风院后,才吩咐蝉衣:“让李天流安排人去清水镇,将杨东招供的那个卖豆腐的雷老三请到太守府来。”
蝉衣出去后,陈韶问了全书玉几句清查朱家、顾家等家财的事,得到正面的回答后,又问道:“那位方掌柜整合布庄的方案做得怎么样了?”
全书玉笑道:“还没有给我呢,前日碰上他时问过两句,说是要想一个尽善尽美的方案出来,才对得起公子对他的信任。”
“哪有什么尽善尽美的方案?”陈韶跟着笑着,“将所有布庄整合在一起,既要照顾普通老百姓的需求,又要照顾有一定家底的百姓需求,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铺子装潢得太过高档,普通老百姓就会望而却步,铺子装潢得过于普通,有一定家底的老百姓同样会望而却步。在装潢上的望而却步还只是小问题,更大一点的问题是,要怎么让普通老百姓和有一定家底的老百姓同时进入铺子而不彼此望而却步。”
现代的奢侈品牌尚存在歧视,在封建社会,等级歧视只会更严重。
想要让普通老百姓和有一定家底的老百姓同时进入铺子而不彼此望而却步,需要解决的问题就不仅仅是装潢的好与坏,而是人与人之间,能不能达到一个互相尊重,人人平等。
当然,她不是在唱衰,她对方掌柜整合布庄的提议之所以感兴趣,就是想知道他会如何平衡不对等的阶级关系。
现在看来,他似乎也没有实际的方案。
“这些问题,我私底下也考虑过,也问过朱家、顾家的好几个掌柜,”全书玉边思考边回答道,“我目前尚未想到能解决的方案,朱家、顾家的那几个掌柜也都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顿一顿,又接着说道:“许是惠民药铺的缘故,方掌柜的积极性很高,我便想着再等他几日,到时他要是还拿不出方案,我就打算将各家的掌柜全请到太守府来群策群力,要是还拿不出合适的解决方案,那就只能按老办法开铺子。”
陈韶赞同地点一点头:“慢慢来,不着急。”
其实她很早就有了照搬前世综合性大超市的想法,但听她说要让所有掌柜群策群力,便又暂时压下想法,准备等他们有了结果再说。
“让这些掌柜过来群策群力,除了整合布庄的方案,我还想整合所有铺子。”全书玉原本是想另外找机会与她商谈这件事,见她现在提起来,便也趁势提前说了,“这些时日,我有仔细思考公子先前的想法。公子的想法很好,只是染坊、布庄等大头全掌握在我们手中,对老百姓而言,的确是一件大好事,但对我们自己,对商贩而言,却是弊大于利。”
示意她坐下后,陈韶问道:“怎么说?”
全书玉刚要开口,蝉衣快步回来道:“又有好些百姓前来状告文家、朱家等人。还有,许冬和孟掌柜也来了。”
许冬就是不小心撵死米铺鸡崽的南宕村村民。
陈韶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又看向全书玉道:“晚上再说。”
全书玉应声好后,跟着她去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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