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拐往秀山家园菜市场的路口,此时很多小贩将摊子摆出来,几乎将路口两侧的空地挤满,有卖水果蔬菜的,有卖煎饺油饼的,也有晾摊贩卖廉价鞋帽衣服日用杂货的,琳琅满目。
下班高峰期刚过,附近居民都走来菜市场买菜做饭,人流量很大,又不用缴摊位费,自然是小贩向往的天堂,比菜市场里还要热闹。
那家馄饨摊,用三轮板车拉着一只简易的铁皮煤气炉灶,旁边支着两张折叠桌,一个中年妇女守在馄饨摊后面;还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在馄饨摊后面的矮凳上写着暑假作业。
萧良走到馄饨摊前,看了中年妇女一眼,四十七八岁的样子,憔悴、削瘦却不掩秀美,看着脸熟,愣了一下。
看到中年妇女已经满怀期待的站起来,萧良指向不锈钢托盘里拿罩篮扣住的馄饨问道:“你这里馄饨都有什么馅?”
“现在只剩青菜鲜肉、鲜肉跟三丁馅,其他都卖完了——我这里是现做现卖,还剩这点皮子跟馅料,卖完就收摊。”中年妇女说道。
“我来一碗青菜鲜肉的,”萧良回头问肖瑞,“你吃什么馅的?”
“跟你一样。”肖瑞说道。
“那我们来三碗吧,一人一碗半!”萧良照着手写的价格表,从皮夹取出一张五元跟一枚一元硬币,投到收钱的铁盒子里去。
“小萧总知道江洲集团?”将折叠桌拉到路牙边,肖瑞问道。
“何云剑发迹之前,人称‘小黑牛’、“小黑子”,后来担任过江洲村的支书。客运站迁到江洲村,好些盗窃团伙就是他庇护的,暗中收了不少保护费发家致富;江洲村也组建物流运输及客运公司,争夺最赚线的路线,没少打打杀杀,后来在江洲大酒店那块地皮争夺上,更是一战成名,”萧良随意说道,“东洲城地方不大,田家营有郑大强,客运站、江洲村有何云剑,都是赫赫有名的角儿……”
前世零七年前后,江洲集团涉黑案发,部委直接督办,地方没有运作的空间,何云剑被迫逃亡海外从此再无音信,萧良也不知道袁唯山竟然是何云剑背后的保护伞。
说实话,肖瑞窥破这一秘密,也确实令他有些惊讶,也叫他不由的想:
东洲犄角旮旯里还是有太多的陈渣烂垢了,真要徐徐图之,想要逐一清理干净,要拖到什么时候?
又或者为了不影响当前的发展进程,真要容忍这些人继续掠夺地方然后找机会洗白上岸,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见萧良对东洲的边边角角都了如指掌,肖瑞也无意卖弄,将他近期掌握的一些情况如实相告:
“朱金奇肯定是意识到保健品市场快出问题了,他这段时间把明里暗里能信任的几个嫡系,都安排到鲁省销售公司。嘉乐总部这边,除了朱金奇他自己外,有一个叫郭晓红的财务部经理,实际是他的姘头——近期被朱金奇安排对接管理鲁省的应收账款!”
萧良没有作声,心想肖瑞通过张铭这些人,跟嘉乐内部人员联络,掌握的情报还是比想象中更为详细、准确,看来还是花了很多工夫在里面,水平也算不错了。
肖瑞继续说道:
“朱金奇如果这时候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想要安排人手卷款跑路,这一点都不令人感到意外,但是他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又要通过袁唯山、袁桐父子去结识江州集团的何云剑?这点我想不明白。他难道是想通过江州集团的渠道潜逃,但是袁唯山和袁桐父子,又有什么理由不惜得罪沈君鹏、孙仰军这样的人物去帮他?是有很大的把柄落在朱金奇手里吗?不过,真要抓住袁唯山、袁桐父子的大把柄,朱金奇也没有必要跑路,嘉乐栽了,他这次肯定亏得连内裤都不剩,但靠着袁唯山、袁桐父子,应该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你现在考虑问题能比较周全了,不简单了。”萧良见肖瑞比半年前又成熟了许多,点点头称赞道。
肖瑞却没有得意,说道:“还有一件事,就是嘉乐背后的这些人这段时间跟船机厂的郭晋阳接触比较频繁,他们几次见面,除了郭晋阳的小舅子程德彪外,还有一个叫冯薇玲的漂亮女人,是西港城信社的一个经理,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萧良目前在嘉乐内部只有一个眼线,能大体了解到嘉乐的一些运营情况,大体知道朱金奇、袁桐、孙仰军、沈君鹏等人一些大的动向,但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远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随时睁开一只眼睛盯住所有的风吹草动。
正面的市场竞争,萧良肯定不会惧怕朱金奇、袁桐、孙仰军、沈君鹏这些人。
而南亭实业在云社、狮山以及东洲,背后最直接的支持者都是党政,萧良相信就算郭晋阳对他戒备再深,此时也不可能轻举妄动玩什么阴狠手段。
现在是南亭实业的高速发展期,萧良也不想浪费人力、物力去盯着这些孙子。
以肖瑞目前展现出来的能力与坚忍性格,或许有能力补上在某些灰暗地带所欠缺的这一环,用来对付何云剑、郑大强乃至郭晋阳暗中控制的一些阴狠角色,但是萧良又怎么知道,假以时日肖瑞不会成长为他父亲肖裕军那样内心扭曲的阴狠角色?
他可不想做什么涉黑团伙幕后的保护伞。
他犯得着吗?
有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他宁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也犯不着去培养或庇护一个涉黑团伙。
肖瑞继续说道:
“云社有个绰号叫‘带鱼’的混子在江洲村开了一家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个女孩子做皮肉生意。我心里想真正打探出江洲集团最深层次的内幕,找到袁唯山、袁桐父子跟江洲集团暗中勾结的直接证据,首先得要有机会接触到何云剑这样的角色;这是需要很大耐心的。我打算在江洲村附近投资一家酒吧,让带鱼找一些漂亮的女孩子撑场面吸引客人。不过,我知道哪些钱可以沾,哪些钱不可以沾,绝对不会给你惹任何的麻烦。”
“有些行当来钱太快了,而且你接触的那些人一个个鱼龙混杂,你又知道他们背后涉及的那些事,有没有涉及案子?”
萧良看了肖瑞,问道,
“再个,你安分守己了,张铭这些人就会安分守己了?你所做的事,一旦跟那些涉及恶性违法犯罪人员过多打交道,很多界线不是你想划清就能划清的。这些事你不要想简单了。”
“如果是投资一家纯娱乐性的场所,吸引三教九流人物过来消费,然后从这些渠道侧面了解何云剑这些人物的动向呢?”肖瑞说道。
萧良平静的看着肖瑞,说道:
“我能给你的忠告,就是不要觉得你藏在暗处,朱金奇就不会防备着你了。如果你爸的死,跟朱金奇也脱不开关系,他更是会睡觉都要睁开一口眼睛盯住你。还有就是我不觉得朱金奇会想卷款逃跑……”
肖瑞期待萧良说更多,却不想萧良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不甘心就听到这么简单的几句话,问道:“我以后有事可以联系你吗?”
“再说吧,”萧良说道,“你吃完馄饨就走。”
这时候中年妇女将两大碗煮好的馄饨端过来,说道:“三份馄饨我直接盛两只碗里,总共三十六只——加的是另熬的猪大骨汤,已经温凉了,可以直接吃,不烫嘴……”
肖瑞心想他都甘愿给萧良当马仔了,却得不到半句承诺,这样的见面当真谈不上满意,但他内心也多多少少有着傲气的,接过一碗青菜肉馄饨,囫囵吞枣大吃起来,吃了满头大汗,一抹油嘴就起身先离开了。
萧良心里琢磨着事情,咬开一颗馄饨,虽然是大热天,但青菜鲜肉馅很新鲜,可能是下午刚剁的馅,还添加了蛋皮碎,相当不错。
胡婕下班后,将东西扔家里,就赶到菜市场路口来接管馄饨摊,替换她妈回家吃晚饭,她刚系上围裙,才发现萧良坐在折叠桌旁,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眼睛盯着大青瓷碗发愣。
她吓了一跳,又感到进退两难,不知道是上前打招呼,还是悄悄将围裙还给她妈走人。
“城建监察来了!”
胡婕正愣神间,也不知道谁远远的扯嗓子喊了两声,路口摆摊的人群顿时间就像被烧热的油锅一般沸腾起来,或拿蛇皮袋卷起货物就走,或将东西扔到三轮车里推着就走。
胡婕她妈赶忙将两块退给站馄饨摊前的一名客人,熄掉煤气灶,手脚麻利的将一套折叠桌椅塞到三轮车里,催促胡婕:“你发什么愣,赶紧跟那边的客人道个歉:你拿一块钱赔给人家,下次免费再请他过来吃一碗馄饨!”
萧良这时候注意到好几名身穿制服的城建监察人员小跑步赶过来清场,连忙将碗捧手里,指着折叠桌椅,跟胡婕说道:“你先收拾这个,我还有两只馄饨就吃完!”
萧良吃完馄饨,将汤往边上的空地一倒,将碗还回去。
胡婕这时候刚慌手慌脚帮她妈收拾好,她妈跨上鞍座,她跟妹妹在后面出力推车。
钢筋锅里的烫水刚刚烧滚沸、准备下馄饨,胡婕跟她妈慌乱间也没有想着将热汤倒掉,这时候推着三轮车下马路牙子,也没有想到收着力,就见车身猛的一挫,热汤从钢筋锅里倾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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