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薇玲走回到新华通大厦,坐进自己车里,看着手心里那张抄写一串数字的纸条。
冯薇玲记忆力绝佳,对数字扫一眼就能记住,但她一遍遍看着纸条上的寻呼机号码,坐在座位上整理思绪。
冯薇玲从挎包里拿出手机搁仪表盘上,也是看了许久,但最终没有拨打电话出去;她知道,此时的自己是没有资格谈条件的。
却是手机震响起来,吓了冯薇玲一跳,看到屏幕显示是孙仰军的号码,迟疑片晌,接通电话:“孙总啊,我刚刚跟唐国斌见着面了。嗯,我从富海证券出来,你们人都在友谊大厦是吗?好的,我现在就开车赶过去。”
冯薇玲拧动钥匙,发动车驶离新华通大厦前的停车场,碾着湿滑的路面,往友谊大厦驶去。
友谊大厦乃是东江证券东洲分公司所在。
温骏率领一支操盘团队抵达东洲,就是跟东江证券东洲分公司进行合作。
融金投资东洲分公司不仅在友谊大厦,在东江证券分公司的楼上租下半层办公楼,还从东江证券友谊大厦营业部接入专线交易端口,使用东江证券内部测试使用的计算机交易软件。
单就操盘条件,融金的团队就要比普通的股民方便太多了,也基本能第一时间通过电脑进行交易,率先淘汰掉手写填单这个落后操作方式了。
冯薇玲将车停到友谊大厦楼前的停车场,狠狠搓了一会儿自己的脸蛋,然后拿出化妆盒补了一下淡妆,让自己看上去毫无异样,才下车走进友谊大厦,上楼走进融金投资东洲分公司的办公区。
除了沈君鹏、孙仰军、温骏、唐逸凡外,袁桐、朱金奇、程德彪以及极少公开跟沈、孙走到一起的郭晋阳、霍启德二人,这次也是难得的走进友谊大厦露面。
“这个唐国斌太难搞,我没有精力跟他搞,罗里吧嗦半天,就想着让我将资金转入他名下的公司。他手下研究部经理曹启华,跟他穿一条裤子,也探不出什么口风。我还认识富海证券两名交易员,但层次太低,不清楚唐国斌、曹启华最近在搞什么鬼……”
冯薇玲将挎包扔会议桌上,在打足空调的会议室里,慵懒的将羊呢大衣脱下来搁椅子扶手上,露出性感迷人的身体,将丰翘饱满的臀部坐进网面办公椅里,说及她刚刚前往新华通大厦,跟唐国斌见面的情形,而与萧良、胡婕碰面这件事,似乎已从她的记忆里完全抹除掉了。
冯薇玲又从挎包里拿出一包女士烟,翻了一会儿挎包,没有找到打火机,又抬起屁股,垂着身子伸手从温骏身前将打火机拿过来点上,沉甸甸的胸部似乎要挣脱紫红色紧身羊绒衫的束缚夺门而出。
冯薇玲将烟点上,又将打火机扔回到温骏身前,问道:
“你们有什么进一步的信息?”
“从上午的盘面看,涨停板那么多买盘里,今天没有富海证券新华通营业部的流入资金;唐国斌除了联系西港城信社外,据我们所知,还另外联系了几家资金公司,看来他手里真没有什么资金。”
虽然冯薇玲并没有从唐国斌那里直接试探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孙仰军觉得有时候接触本身就是明确的信号,他姿态放松的抱头靠着椅背,说道。
冯薇玲知道通过上市公司内部,能知道每天主要持股人名单的变化,却不知道孙仰军他们有什么渠道,竟然能实时知道徐海科工的资金进出情况,此时只能是故作糊涂的问道。
“我回来时,听收音机里说徐海科工的封单规模很大,都是孙总你这边出手?”
“一早我们封了一下,但我们的封单不多,主要还是今天的散户买进热情比较高,”孙仰军眼神扫过程德彪、袁桐、朱金奇等人,意有所指的说道,“这也说明对我们有信心的人还是很多的啊。”
“徐海那边有跟证券交易所申请停牌了吧?我今天是被你们差使着干活去了,要不然我也要抢涨停板买点了。”冯薇玲半真不假的笑着问道。
…………
…………
虽然这个年代互联网刚有雏形,信息传播速度没有互联网时代那么迅捷、凶猛,但随着证券股票市场越发受到公众的关注,股民数量也直逼千万大关,除了早就公开发行的证券报会及时刊登上市公司的各种公告信息外,中央及地方的电视台以及广播电台也都纷纷开办诸多栏目乃至专门的频道,成为公众及时、快速获取各种信息的重要途径。
九五年的证券股票市场,在水波不兴的氛围里,阴跌了将近一年,像老牛犁地一般沉闷不堪。
在九六年元旦来临之前的半个月,稍稍掀起些波澜,也就格外引人注目。
益川工业先从低点连续拉出两个涨停后,快速反弹四十个点后才放缓涨势,进入盘整。
广城股份从低点反弹,虽然没有出现一次涨停板,但半个月来也快速反弹超过百分之五十,算是难得亮眼的股票。
走势看似很好的广城股份,昨天下午突然被大单砸盘,最后半小时被死死封在跌停板上,今天一早开盘卖单更是如洪潮而下,也一度触及跌停,临近中午收盘才被大量资金买入翻红。
可惜的是,大家都被近一年来糟糕的熊市行情搞得人心惶惶,大部分有一些盈利的散户都见好就收,随着卖单不断涌出,广城股份下午又重回跌势,最终以跌八个点收盘。
这样的行情也委实叫人心惊,叫不少散户体会到什么叫过山车行情。
然后买入徐海科工的股民,在惊心动魄之余,也最是欢天喜地。
徐海科工昨天差点走出极罕见的地天板,今天则大量的买单强势封住涨停,直至收盘。
短短两天高达三十个点的震幅,也注定了徐海科工已经成为证券市场及千万股民关注的焦点。
股市收盘过后,央视财经频道五点钟不仅报道到徐海科工股价异动这一事件,还第一时间报道了徐海科工因筹划重大事项向证券交易所申请停牌一周的新闻。
唐国斌的办公室一角,就摆放一台最新款的长虹二十九寸大彩电,主要也是为了及时收看各种财经频道的新闻报道。
他很少看所谓的专家点评,但今天连换几个频道,这个点密集出现在屏幕里的各路股评专家学者,几乎都在解读徐海科工的背景资料,煞有其事的分析徐海科工有可能筹划怎样的重大事项。
“我刚听到消息,说是东洲有一家叫星海财富投资的公司,有可能出资从徐海市政府手里收购徐海科工的法人股。”曹启华敲门走进唐国斌的办公室,说道。
“星海财富投资,跟南亭实业有什么联系?”唐国斌有些疑惑的问道。
唐国斌作为证券公司的高层,平时主要精力除了公司业务以及对证券市场、经济产业以及各大上市公司保持关注外,在地方上也主要是跟各种资金掮客打交道——对东洲地方企业还真是谈不上熟悉,之前知道南亭实业,实在是南亭实业这段时间来太耀眼了。
他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对星海投资这家公司没有印象。
曹启华摊摊手,表示他对这家公司也是一无所知,也不清楚是不是萧良名下的公司,头痛的说道:
“昨天我们这边大量买入徐海科工,消息差不多也都传开了;我今天就接到差不多七八通电话,都问我们有什么内幕消息;都快把我给烦死了。你接了多少通电话?”
唐国斌拿起手机给曹启华看通话记录,说道:“还好,今天只有十一拨人打电话问我这事了。”
虽然目前两大交易所对证券市场上一些异常情况的信息通报,还没有后世那么及时、完善,但除了交易所、证券公司内部信息有可能走漏外,唐国斌还知道现在有一小撮人能截获、破解各大证券公司的实时交易数据。
事实上,唐国斌倘若胆子足够大,以及对东洲分公司及营业部的掌控力足够强,他也可以做到这点。
这个年代,在光纤主干通讯网建成之前,各大券商营业部与两大交易所的数据通讯,都是通过通信卫星进行交互的。
富海证券新华通大厦营业部就有整套的卫星数据接收、发送设备,除了可以发送客户实时下单的交易数据以及接收两大交易所的行情信息数据外,也可以截取其他证券公司通过通信卫星向交易所实时传输的交易数据。
现在各大证券公司通过通讯卫星上传的交易数据,加密都很简陋。
只要胆子够大,投入一定的资金、设备,招募数据解码及计算机软硬件等方面的人才,掌握实时交易数据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当然了,唐国斌除了两年前栽过大跟斗,性子变得更谨慎外,就连姚依燕这样的资深员工,都敢随随便便就把他给卖了,他可不觉得自己此时对分公司掌握有多强。
再一个,他真想了解具体某支股票的实时交易情况,他也能找到中间人,何苦自己费这么大的劲,冒这么大的风险?
徐海科工的股价异动太引人注目了,可以说是这段时间证券市场最耀眼的异动了,有些信息第一时间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流传开来,算不上多令人大惊小怪的事情——
当然了,肯定不能说谁打电话过来问一声,他们就随随便便将萧良给卖了。
钱不够,他们还是能坚持原则的。
“你要不要找人打听一下,今天的封单都是从哪些营业部流入的资金?”曹启华看向唐国斌,问道。
“怎么,你觉得今天的封单,不是南亭实业的手笔?”唐国斌疑惑的问道。
“萧良通过我们这里买入的徐海科工,都集中在一个实名账户里,似乎并不是太想藏形匿迹,”曹启华蹙着眉头,分析说道,“而且过去半个月,萧良他都亲自在我们这边盯着操作,我想南亭实业恐怕没有太多了解股票操作的人手……”
唐国斌微微蹙起眉头,认为曹启华的分析不无道理。
昨天他们在宴春楼喝酒,不要说许建强对股票不怎么感兴趣了,他们也能看得出顾培军、徐立桓这两个南亭实业的副总,对他们这个圈子也知之甚少,很难想象萧良手里有一支专业的操盘团队。
“你的意思是说,萧良在徐海科工上的操作,实际上跟在益川工业、广城股份上的操作一样,他都不是真正的庄家,而是搅局者?”唐国斌眉头一扬,说道,“这个星海投资,很可能并不是萧良旗下的企业?”
“是不是,节后查一下工商登记资料,应该会有一些蛛丝马迹,”曹启华说道,“当然,星海投资我们没有听说过,但能接手徐海科工的法人股,在东洲不可能没有一个人知道。你要是打听一圈,也应该会有一些眉目。”
唐国斌沉吟片晌,摇头说道:“算了,我们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吧,哪有这个精力多管闲事啊?”
萧良很随意在单个实名账户里就调入三千万资金,接下来还不知道会进一步调集多少资金;倘若徐海科工另有庄家,包括前期吸筹以及收购法人股,动用的资金更是恐怖,恐怕两三亿都打不下来。
他们手里的自有资金加上一小部分客户委托代管的账户,总计都不到两千万,有什么资格在已经从底部反弹了近七十点涨幅的股票跟盘玩啊?
除了有可能把东洲真正的地头蛇给得罪了不说,风险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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