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阿泠把熊尸随意扔在水潭边上，把在石头边打瞌睡的灵猫肥西吓了一跳，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看到肥西的样子，他不禁笑了起来，俯身安抚了一下肥胖的灵猫就进屋取了两把刀剑出来。
一左一右，一剑一刀，通体漆黑。
猫儿打了个冷战，就见阿泠已用黑刀熟练剥下熊皮，黑剑一挑就将它扔进谭中清洗。
“死身腐坏滋养万物，先滋养滋养我再说，在我屋内铺成地毯也算你有用了。”
能吃的部位，他都用刀剑切好，回头拿去村集上换东西。
弄完这些，他衣服也没脱，直接纵身一跃就跳进了水潭。
“灵蕴应当够了。”
冰冷的潭水他早已习惯，他长长呼了口气，察觉到自己眉心处的魂海有些憋胀。
从有记忆开始，他便跟随师父修炼，至今已有十余载。
直到今天为止，终于攒够了突破的修为，迈入真正的超凡脱俗之境。
“修了这么多年，就修成这样，还不如不修，趁着没死，出去走走。”
一个面容与他无二的灵魂从他身上飘离，笑容中满是嘲意。
阿泠皱了皱眉，这回倒不是头痛，而是真的在想自己说的话。
这世上的生灵为何而修炼？
“灵蕴即是‘寿命’。”
为了长生？
“老李头他们要拜兽神。”
为了侍奉诸天神灵？
他不知道别人，起码在这偏远山区之中，只有他和他师父两个灵修。
“而我啊，为了活下去，”笑容满面的透明阿泠手枕于脑后，悠哉游哉地飘着，“干脆就不活了，又如何？”
从前他这么想过，裂魂症发作是真的痛，无法缓解的痛。
灵魂是生灵的“根”，是修炼的根本，是命。
对于灵修来说，肉身毁了不是真正的死亡，灵魂陨灭才是。
裂魂症就是生不如死，让他一遍遍品尝超越死亡本身的苦痛。
小时候他想过，干脆就这么死了不就行了。
“反正无父无母，这世上也就师父一个家人——他又不需要我给他养老，他娘的我都怀疑那老头有没有‘老’过。”
他记不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了，五岁之前，没有任何记忆。
“你没有过去。”
师父的话犹在耳边，他至今都没悟出来，这他娘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叫没有过去？
被血水染红的寒潭，在他跳入之前是清澈的，故清澈的潭水便是其“过去”。
把他视作家人的村长老头儿，这么多年皱纹都深了不少，头发也都白透了。
当年那个老李头，就是“过去”。
但是师父说他没有过去。
“难道是他娘的石头蹦出来的？出来我就那般大小？”想到这，透明的少年自己都笑了。
他觉得师父的话不对，照这样想，那昨日的我，不就是“过去”吗。
为何说自己没有过去？
他想师父指的是他小时候缺失的记忆，但这玩意想起来又有何用？
或许能想起来自己父母是谁，生的是什么模样。
或许又能知道，自己为何与他人与众不同。
这世上那么多人，凭啥就自己得了这劳什子裂魂症？
一捧清水洒在他脸上，他都不用回头，都知道是那个时常冷静面无表情的自己泼来的。
让自己肉身清醒些。
“修炼就能得到答案。”
毫无情绪的语气让阿泠笑了，修炼到这个地步，眼瞧着都要迈入超凡脱俗的境界了。
答案呢？答案在哪。
如果不是碰巧，小时候碰到归雁村里跑来的小孩，自己现在还认为，这世上就他和师父，整个世界就这小小一座山。
然而不是，他下了山，和那些人交谈，建立起联系，这才知道——
这世上有比山还高的山，有比小溪还壮阔的江海，有好多好多的新鲜玩意。
他想去看看，然师父一直不允。
“只要那老头不准，我就出不去。”
阿泠叹了口气，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曾偷偷跟在想要去镇上的村民后边，却发现自己始终在山里绕圈子。
似乎他能下山，去村里接触到那座村庄，便已经是师父他老人家格外开恩了。
许是师父不想让自己就这样，生了了却余生的悲观想法，让自己好好修炼——
“练他娘狗屁啊。”
阿泠身后的另一个他如此叹道。
“刀鬼，剑鬼，修炼吧，练到师父满意了，就能下山。”
他未回首，似是在呼唤身后两个他自己，又似单纯自言自语。
刀鬼和剑鬼是他的另外两个名字，独属于他另外两个灵魂。
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法子，专门攻克裂魂症。
每当他把另外两个灵魂当成“他人”，裂魂症就会发作。
但意外之间，他却发现，只要给自己再取两个名字，就不会发作裂魂症。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名字，但最终我只能是我。”
泠鬼，剑鬼，刀鬼。
都是他的名字。
三个灵魂各自领名，那个笑容灿烂老把别人母亲挂在嘴边的，是刀鬼。
脸比潭水冷的是剑鬼。
时常掌控肉身，灵魂比另外两个更为“壮硕”的，是主魂，泠鬼，阿泠。
刀剑二字，自然就是取自那两把细长的黑剑黑刀。
鬼这个字么
山下的小孩跑上山，见到两个透明的少年，该喊啥？
“鬼啊——！”
“这世上哪有鬼？”
阿泠穿好衣物，想到过往不禁莞尔一笑。
对于灵修来说，世间当然无鬼，肉身之中，唯有灵魂。
只不过对于未曾修炼之人来说，肉身陨灭，与死无异。
灵魂和肉身都是“生”的体现，凡俗人等，缺一不可。
灵修却不同，只要踏入超脱凡俗之境，便可锤炼灵魂，以滋养肉身。
肉身灭，而灵魂可存；
师父说，修为足够，便可长生——
他倒不想长生，只想不要这么快死。
起码看看山川海河，见识村民口中世间繁华，在那之后再说吧。
“准备好了吗？”
师父总是忽然出现，他都习惯了。
他老人家语气中没有丝毫特征，也不带情绪，阿泠也习惯了。
但接下来灵魂烧灼之痛，肉身崩塌之痛，他估计这辈子都习惯不了。
“历受苦痛，便可超脱凡俗，准备好，便开始吧。”
山中雀鸟瞬间尽数惊飞，弱小野兽正在疯狂逃离山腰水潭。
山下的村庄里，有些村民听到了惨绝人寰的一声嚎叫。
“莫不是闹鬼了？”
“别瞎说，有阿泠在，闹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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