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某些东西能具象化的话,那么此时他放出的水,足以将屋子淹没。
“好嘞。”韩文轩当即就转身往外走。
当然,他还没有蠢到现在就去探寻死士被关在哪儿了。
那样意图也太明显了,被发现端倪的话,说什么都圆不过去。
说去祭典玩儿,是真的去外头和五仙教的族人们共享节日的欢乐。
只不过,沿着小巷街道闲逛时,韩文轩偷偷记下了这里的路线图。
半个月的时间都转瞬即逝,区区两天,更是快的出奇。
到了去复审闯入者的日子。
不过,苏牧尤并不着急。
比死士更重要的,是先喂饱自己的乖宝。
三神王蛊吃饱喝足,将自己团成了一个球球。
身体有节奏的上下起伏,呼吸的状态的比往常更为明显。
苏牧尤察觉到了它的不对,忽视了自己的虚弱,将其放于掌心耐心观察。
片刻过后,王蛊的身上凝出了些许湿意。
他当机立断的找出了准备在一边的特制暖玉,将它放了进去。
三神王蛊能让被寄宿者百毒不侵,便与这产物有关。
收集起来,辅以一定的药材调配,泡一泡药浴。
两个时辰过去。
特制的暖玉凹槽里凝出来的水珠,已经将王蛊的身体尽数浸泡。
它像是被自己淹着似得,当即挣扎着从中爬了出来。
仰着小脑袋,冲着主人一点一点的。
就像是在求安慰。
苏牧尤伸出食指以作桥梁,让它爬到自己的身上。
王蛊颇有灵性的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没入皮肤,藏于体内。
而是左看右看,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苏牧尤见状,便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枚随身携带的戒指。
戒指上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宝石。
这并非是单纯的装饰品,暗藏玄机。
按下不起眼的小凸起,宝石当即裂开成了两半。
内里中空,对蛊虫来说,就是一个空旷的独处空间。
三神王蛊见状,轻车熟路的往里窜。
速度快的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
不过眨眼的功夫,粉红色的小虫子便安然的躺在宝石中。
苏牧尤无奈摇头,将宝石重新安好,戴在了手上。
他收好王蛊留下的凝结物,脚步一拐,去了隔壁。
正好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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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铁门被打开的声音依旧刺耳。
苏牧尤顺手换好了新的火把。
燃烧着的火焰将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照亮。
被锁在角落里的人也应声抬起了头。
比之两天前,此时的他状况显然更加不好。
脸色有些灰白,因长时间没有摄入食物和水分,嘴巴上也翘起了干燥的死皮。
狼狈至极。
除此之外,身上倒是没多出什么被咬出来的细小伤口。
放进来的蛊虫主要是起一个心理上的恐吓作用,并不是真的要吃人。
苏牧尤压下了心中那份不忍,神色自若。
他在人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考虑的怎么样了?”
动作间,悬在腰间的葫芦晃荡出了明显的水声。
正是对方现在最急需之物。
敖译抬起头,眼珠转的极为缓慢,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就像是腐朽的石像注入了活力。
一名合格的死士,在成长的过程里都需要通过各种特殊的训练。
其中,就有被抓之后该如何应对的。
是当即咬破隐于口腔中的毒囊自尽,还是谨记使命,在严刑拷打中咬紧牙关。
努力的活下去的同时,守住有关主人的一切消息和秘密。
赴死,只需要豁出去的勇气。
可于拷打中坚持下去的训练,毫无疑问要难上数倍。
毕竟有一个词叫做‘生不如死’。
能捱过去的,都是骨头硬到了极点的犟种。
而敖译,就是这样的犟种之一。
对于他来说,现在是绝对不可能走自杀那条路的。
先不说完成老家主临终前交代的任务,他就能获得自由。
就是眼前这名大祭司的手段,也跟残忍挂不上边。
不轻不重的抽几鞭子,饿两天,再放些蛇虫毒物吓唬他?
他没有轻视的意思,但这些手段,真的就跟过家家一般。
不痛不痒。
敖译抬头仰望着站在面前的大祭司。
依旧紧闭的薄唇,间接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苏牧尤当然能明白他这副作态是个什么意思。
“很好。”他为对方的勇气颔首,眼底却一片冰冷,“这都是你自找的。”
随身携带的瓶瓶罐罐派上了用场。
大祭司动作随意的在口袋里盲抓了一个,拿到面前,“红色瓶子?你运气不太好。”
话仅仅是点到这里,他并没有明说到底差在哪儿。
敖译没有因为他的故弄玄虚而出现丝毫的动容。
只不过被绑着的手倒是不动声色的相互摩挲一下。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探索欲旺盛的人。
但在此时,真的有些好奇对方会从瓶子里拿出什么东西来。
苏牧尤用大拇指抵开了瓶口的软木塞。
没过多久,一只仅仅只有筷子粗细的蜈蚣从里面爬了出来。
两条并不长的触须微微颤抖,就像是在分辨谁是敌人。
敖译并没有因为它这迷你的尺寸而产生轻视的想法。
蜈蚣的整体并非是常见的黑褐色,而是透着点诡异的深紫。
一身坚硬的外壳,在明亮的烛光中,仿佛透着晶莹的光。
把“不好惹”刻在了身上。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大概就是江湖上排名前十的毒物之一:骷髅蜈蚣。
被咬上一口,毒素将通过血液瞬息间蔓延全身。
皮肤红肿,出现溃烂症状。
如果在一个时辰内没有对应的解药,一身血肉就会扑簌簌的从骨头上掉落下来。
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
敖译心中一沉,这个村庄不简单。
骷髅蜈蚣的数量稀少,据记载出现的次数也不过一手之数。
且只在第一次时看清了它的模样。
接下来的几次,都是大家通过恐怖的毒发速度,以及骇人听闻的并发症,推测出的真正凶手。
如此诡谲的大毒之物,在对方手上却乖的不像话。
很难不让人怀疑,搅动江湖风云的真正背后推手,其实是他们
苏牧尤垂眸看着原本想往他手上蹭,却碍于王蛊之威,只敢扒着瓶子口瑟瑟发抖的骷髅蜈蚣轻笑。
眼底是对人时没出现过的柔色,他低声吩咐了一句,“小紫,去吧。”
深紫色的蜈蚣随声而动,从瓶口一跃而下。
就那么精准而又自然的降落在了闯入者的手背上。
敖译明显感觉到皮肤上传来了一股凉意,那是对方的甲壳。
随后,便是数对细足行走时带来的细微的痒。
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也没有挣扎。
只是淡然的望着骷髅蜈蚣在自己手上爬来爬去,就像是挑剔的在找嫩点儿的肉好下口。
见状,大祭司双手环胸,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不怕骷髅蜈蚣有两种可能。
一,孤陋寡闻,根本不知道他家小紫的厉害。
二,有恃无恐,所持有的底牌让其怡然不惧。
他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兴奋。
如果可以,他希望是第二种。
如此一来,才有的玩不是吗?
骷髅蜈蚣不再乱爬。
它的两条触须碰了碰手掌与手腕交接的地方,就像是在告诉别人自己已经找好了位置。
接下来,小小的脑袋便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明显往下一伏。
敖译没感觉到疼。
对方的毒素中还带着短时间的麻痹效果。
直到骷髅蜈蚣重新回到小瓶子里时,被咬的地方才泛起了些许的热意。
几息过后,尖锐的疼痛便将其取代。
敖译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苏牧尤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手,骷髅蜈蚣留下的牙印小到几乎看不见。
只不过迅速红肿鼓起包的皮肤,明晃晃的告诉了旁人,这里才是‘案发地’。
没过多久,对方整只手都肿了一圈。
看着情况就不太妙的样子。
苏牧尤半蹲下身子,和坐在地上的人平视,“如何?”
死士的体质极为特殊,并不惧世间毒物,这也是他敢放肆的走剧情的原因。
但现在看来,对方就算同样的百毒不侵,跟他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他要是中了什么毒,毒根本来不及生效,就会逐一分解,甚至转化成体内王蛊的养分。
可死士中了毒,明显还要吃不少的苦头。
敖译不再关注自己的伤。
大祭司蹲下身后,跟他的距离近了不少。
在近乎封闭的房间里,对方身上的草药气息显得格外的清新。
苏牧尤的问话就跟丢入海里小盐粒似的,没激起任何的波澜。
他现在真的挺想看看对方的嘴是不是用胶水粘上了。
要不是对方之前狡辩自己是迷路,真的活脱脱一个哑巴。
“不说话?那你就等着毒发”
话音未落,余光督见对方手上的大包小了不止一星半点。
苏牧尤眯起了眼睛。
下一秒,直接上手拽住了对方的胳膊,蛮力拉拽到自己面前。
近距离观察伤口。
他知道对方的体质特殊,是看了剧本有上帝视角。
但在大祭司的眼里,这可是新奇的发现。
原本靠着墙的敖译绷紧了肌肉。
被拽过去的同时,他们两人的距离也更近了。
近的都能一根根的细数对方的睫毛。
而被肯定过的好闻的气味,此时也将他团团包裹。
敖译忽然往后撤了撤,想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现在的他不修边幅,都几天没沐浴了。
苏牧尤手上用力,不让他挣脱。
皱着眉不耐烦的横了一眼,“别动,现在要藏?晚了。”
大祭司以为他这是担心自己的秘密会被发现。
哪儿想得到这闯入者还在关心洗不洗澡的事儿!
被凶了的敖译一整个愣住,倒是真的听话没动了。
省了份力,苏牧尤乐的清闲。
全神贯注的研究伤口。
被骷髅蜈蚣咬了的死士,皮肤非但没有溃烂,就连刚才的红肿都尽数消失。
仿佛刚才那胖了一圈的手,只不过是被灯光晃出来的幻觉。
在他的凝视下,对方的手已经变回了原样,唯独被咬的地方还留有类似被蚊子叮过似的小包。
“举着。”大祭司松开了手,摸向自己口袋,同时不忘威胁,“你也不想变成独臂人吧?”
他掂量了一下瓶瓶罐罐的重量,挑出了一个空的。
随后又取下了腰侧的匕首。
期间,确实不想变成独臂人的某死士,手一直举的好好的。
就连匕首划破皮肤,都没挪动分毫。
苏牧尤用空瓶子接住了对方伤上加伤流出来的血。
如意料中那般,颜色深得近乎墨色。
这证明小紫的毒并未失效。
敖译在这个时候同样想到了骷髅蜈蚣。
紫色的,所以叫小紫。
那韩家的小少爷,为什么叫小红?
苏牧尤用奇怪的视线看着他,似笑非笑,“你若是不认识他,又为何关心这些?”
敖译听见问话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将后半句话问了出来。
他的瞳孔颤了颤。
这是职业生涯中最不敬业的一次。
苏牧尤用手上的匕首玩味的拍了拍死士的臂膀,顺便在他的衣服上擦干净上头的血迹。
“无谓的抵抗,交代清楚对你们并无坏处。”起身的他丢下这句话,拿着瓶子走到了放着刑具的高台前。
当然,并无坏处这一点,是临时新加的福利。
原本,在大祭司的眼里,这个强行闯入领地的人只不过是一个麻烦。
早点解决对他们五仙教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没直接果断的动手,确实考虑了一下韩文轩的想法,免得他知道了要闹。
吵的头疼。
而恐吓审问,只不过是为了找到合理的破绽。
到时候借题发挥,便可顺利达成目的。
族长的什么第二个试药人的安排,苏牧尤根本没放在心上。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这人,确实比韩文轩更适合当试药人。
敖译直勾勾的盯着的背影,又变回了哑巴。
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苏牧尤暂时没管他,已经忙活上了。
指示蛇虫去抓只小白鼠,来试试其中的毒素威力是否有减弱。
如果减弱乃至消失,那么对方跟他走的就是一个路子。
相反的话
苏牧尤曾在族里收藏的书籍中见过不怕毒的另一种体质:万毒体。
以毒攻毒且取胜,故而不怕。
闯入者要是万毒体,那算他捡了个大便宜。
在机关戒指中的王蛊似乎察觉到了他在想什么,蠢蠢欲动的滚了两圈。
苏牧尤轻抚宝石的表面。
曾被江湖人疯狂围剿过的万毒体,在他们五仙教,只不过是活着的储备粮罢了。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而他,注定是对方的克星。
囚牢中的另一人,对即将到来的威胁一概不知。
需要的试验品被鲜艳的小蛇卷着送了过来。
苏牧尤顺利推动进度。
没多久,被抓来的老鼠便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化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
毒素非但没有减弱,还超强倍增。
“有意思。”
大祭司如是评价。
他取下了腰间的水壶,朝着闯入者丢了过去,“喝吧。”
可别给渴死了。
敖译抬头看了他一眼,自然而然的将对方态度的转变,联系到了方才被取走的血液上。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体质特殊。
年幼时,体内的毒还没有那么强。
即便受了伤,流了血,周遭的人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后来,为了更好的完成上头给的任务,他们在组织的训练下,学习了武功、暗杀技巧、以及下毒。
当他自身演变成毒原体时,同僚只以为他用毒用的出神入化。
连同韩家家主在内,没有人深入关心过这枚好用的棋子。
即便敖译从未刻意隐瞒,但这样的体质,还是成为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不喝?”苏牧尤的视线从水壶上略过,好整以暇的俯视着他,“就算里头有毒,你也不怕,不是吗?”
敖译缓缓呼出一口气。
而现在,有第二个人知晓了。
被捆在一起手并用的捡起了被扔到身边的水壶,表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暖意。
大概,是长时间悬在对方腰侧,而蹭上的体温。
似是渴的狠了,敖译的喉结上下起伏了一下。
他咬开了瓶口的木塞,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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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小院中。
无聊到在数竹叶的韩文轩抬头看去,没错过苏牧尤是从院子后方的小路回来的。
他无意识的攥紧了衣角,察觉到之后又松开了手。
“你今天很忙吗?”他没敢直接问,只用迂回的方式旁敲侧击。
然而他这份迂回,在苏牧尤的眼中,跟开门见山的问‘你是不是去折磨闯入者了?’,也没差。
他岔开了话题,没回答,“怎么,院子里的活儿都做完了?”
都有空来打探他的行踪了。
韩文轩掰着手指清算了一下自己的任务列表,最后斩钉截铁的回答,“做完了!”
“那看来是我给你安排的活儿太少了。”苏牧尤没带任何感情的扫了他一眼。
韩文轩大惊失色,连忙辩解,“哪有,今天是我动作快!
“那就说明,之前没有用尽全力?”
“之前那是不熟悉,我以前哪有干过这些!”
“呵,最好是。”
简单几句话下来,韩文轩已汗流浃背。
情况不是很乐观。
同时,他哪儿能瞧不出来对方并不打算跟他多说?
再继续探查询问,反倒成他没有眼力见了。
韩文轩只能将对死士的在意,尽数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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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韩文轩起了个大早,照常干起了杂活,将院子打理的井然有序。
立誓并努力的不让任何一棵杂草存活于药田当中。
就在他忙活的时候,苏牧尤从自己的屋子里翩然而出。
并不遮掩行踪,在他的注视之下,目不斜视的往院子后方的小路上走。
韩小少爷好了伤疤忘了疼,愣愣的问了一句,“你要去干嘛?”
苏牧尤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只留下一句,“你觉得呢?”
语毕,没给对方再次说话的机会,径直离开。
人的想象会自动填补未知。
与其出言恐吓,不如让对方自由发挥。
苏牧尤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之前埋下的伏笔已经够多了,想来韩文轩也不会把情况往好的方向想。
就看他自己吓自己能坚持多久了。
大祭司笃定两人之间必然有什么联系。
可对闯入者的目的,还尽数未知。
是单纯的想把人从这儿救出去,还是藏了其他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按照族规铁律,外乡人一概只能进不能出。
可为了排除未知的风险,他必须要将这一切都审问清楚。
韩文轩没有敖译那种特殊的体质。
在这蛊虫毒物遍布的地方,并不敢乱跑。
只能看着苏牧尤离开。
他家的死士在本地人的眼里,就是一个不知好歹的闯入者、阶下囚。
可想而知会经历怎样的盘问逼供,甚至会上什么酷刑。
想到那些蛊虫,韩文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搓着手臂的他忧心忡忡。
比起能带着他逃跑的帮手能不能守住秘密,他更担心对方还能不能活下来。
韩文轩十分纠结,要不干脆坦白算了?
大祭司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滥杀的人。
分神之下,他险些踩到一株药草。
韩文轩当即一个后撤步。
好险,差点就要被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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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说对方自己吓唬自己也不尽然。
毕竟苏牧尤确实会对死士用上一些手段。
在他的心中,对方的身份已经发生了转变。
试药人,可不就是要肩负起自己的使命来吗?
闭目养神的敖译在开门的动静下睁开了眼,有些意外大祭司竟然这么快就去而复返。
如果他没算错的话,对方才离开五六个时辰吧?
【一个时辰=两个小时】
苏牧尤走到他跟前,放下了一份食物和水。
言简意赅的命令,“吃。”
敖译这次没有犹豫,直接伸手去拿。
被这里的人抓住到现在,他只喝了一点水。
不饿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并没有狼吞虎咽,而是耐心的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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