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二月清明不见花、三月清明花开罢’。
三月中旬山上的杏花还没彻底败落,桃花已争先恐后的绽放芳姿。
在满山遍野桃杏芬芳中,刘王氏,刘东夫妻穿山越岭的带着东西来看闺女来了。
刘二女正在整理菜地。
‘清明前后,种瓜种豆。’
离清明不过两三天了,菜地还没整出来,她便自请来翻地。
毕竟她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再懒着不干活人就废了。而且现在五房挺太平的,她有吃有喝还没人挑刺找茬。
不说她不是那种得志便猖狂的人,就是投桃报李她能干的也不能推出去呀。
她刚拿撅头一口气将两分的菜地刨了五六厘,累的浑身冒汗。
“娘,娘,姥姥来了!还有舅舅,舅妈带着一堆东西也来了!”张伯书一路小跑着飞过来报信了。
刘二女将撅头一扔,三步跨作两步急迎过去,不敢置信的问:“谁?你说谁?”
张伯书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道:“姥、姥姥,还有舅……”
刘二女激动不已:“我这就回去”,说完人已跑出去老远。
“哎呀!”她忽然想起什么来停了一下,远远的吩咐:“记得把撅头拿回来。”
张伯书大声的应了:“知道了!”然后小大人一样摇摇头叹口气,背着手去捡撅头去了。
刘二女跑到家门口,还没进门老远便听到石舅妈的大嗓门。这下确定了娘家人真的来了。
继而就是担忧:嫂子可是有身孕的,怎么也来了?
她匀了匀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这才进大门。
穿过院子来到正房,一眼就看见刘王氏在炕边坐着。
张老五夫妇陪着,下首刘东、石舅妈与张知壮兄弟对坐。
“女来了!”刘王氏心里松了一口气,太尴尬了。亲家母连场面情都不顾了,一大早就阴着个脸,也不怕带累了家运。
张老五闻弦声而知雅意,立马道:“那正好!亲家母,你们母女先去二媳妇屋里说会话。中午一定要过来上房吃饭,我让大媳妇炒几个肉菜。”
刘王氏忙推辞:“我们刚吃了饭过来的,不用这么麻烦。”
她哪敢吃饭?别为了几口吃的,女再受一顿气。
又真心恭维道:“亲家真有福气!乡下有几户一天吃三顿饭的?也就是亲家这样的人家了。”
张老五哈哈笑了,对她的奉承话,心里受用不已。
因而高兴的道:“亲家母太客气了。算了,一会儿我让大媳妇割斤肉送过去,你们母女吃自个的吃的自在。”
刘王氏见他说的实在真心笑笑也没推辞,推一次二次是谦虚,再推人家还以为他们不识抬举,还不知怎么轻看他们呢。
关键轻看他们没事,反正没指望着张家吃饭,就怕带累女。
转了话题:“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只给亲家带了点青菜、干菜,亲家别嫌弃。”
刘二女这才看见地上的一小堆儿东西。
张老五摆摆手,乐呵呵的说:“不嫌,不嫌。不用给我们看,都拿儿媳妇房里吧,我先歇会,亲家母自便。”
刘王氏纳闷了。不过她乐的把东西都给女儿外孙,便借坡下驴由刘二女母子领着,带着刘东夫妇和东西去住的窑洞去了。
他们一走,张杨氏立马发作了:
“一窝穷酸货,一点干菜也拿来现眼,丢人都丢到外村来了。亏得舔得下脸,没皮没脸不害躁。老天爷闭着眼啊,这种人都让他好好的。可怜我大哥临老临老了,还背井离乡的,也不知他们在外边怎么苦呢。”说着,眼泪已喷涌而出。
又来了,又来了。
张知壮兄弟赶紧退后一步,贴着墙顺势溜出门去了。
张老五气的直敲着烟袋“啪啪”响。
自从知道杨发一家跑了后,张杨氏就大病了一场。
张老五父子本来恨不得她去死,但‘儿不嫌母丑’,张杨氏再怎么不好也是张知壮兄弟的亲娘,是张老五结发三十年的妻子,他们还没那么心硬。
所以,一看她病了心就软了。
而且自杨家大闹之后,张杨氏挺老实可怜的。且在欺骗杨发上面,张杨氏是出了力的(父子三人给了张杨氏假消息),这恨慢慢的就散了,只留一点怨气。
等知道杨发一家跑了之后,这点怨气也没了,还生出心虚来。
他们并不知道杨发与杨贵华和孙家的一段公案——
那日杨发父子抓住了张贵华派的家丁。
他们已经一脑门子官司了,没心事处理几个家丁,又不想杀人把事闹大,只能狠揍了一顿放回去了。
杨贵华听了家丁回报虽心疼没了那么多家私,但马上却连收买带威胁的把身边几个知情人封住了口。
后来,杨发越想越气拐到县城放火烧了铺子后,杨贵华猜到是亲爹所为更不敢露一点口风了。
孙家是有钱有人,但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至今都没找到凶手。
所以人都以为杨发因为还不了钱才无奈跑的。
时下人讲究‘出村不如守村’,若不是实在无可奈何没有人愿意闯荡异乡。
毕竟外面不好混,一不小心可能就会颠沛流离穷困潦倒,甚至客死异乡。
所以才有‘叶落归根’这个词。
杨发一家罪不至此。
愧疚的张老五父子三人不由得对张杨氏诸多忍让,谁知她得理不饶人,竟敢蹬鼻子上脸。
张老五沉着脸,放上烟丝一口气吸了三四袋烟,总算气消了一些,讥笑道:“干菜怎么了?想当年你娘家干菜都吃不上呢。”
时下,能种的粮蔬种类的确挺多,但因为各种原因粮食产的少的可怜。
且很多人都没地,只能雇佣。
很多人家一年到头忙活,连口稀粥都喝不饱。
而菜就更金贵了,一般只有夏秋两季才有新鲜菜吃(暖棚虽早就有了,但在普通人间并不适用。)
他们冬天吃储存的白菜萝卜,春天吃秋天晒得干菜。
只是干菜也是有数的,好多穷人家只能吃野菜。
野菜也有好懒之分,懒得又苦又烧心,一吃满嘴苦味,半辈子都消不了。
张杨氏噎住了。
张老五趁机拿着烟袋跑了。
窑洞里,刘二女请老娘,哥嫂上炕坐着。
刘王氏和石舅妈都坐了,刘东却抱着张伯书亲香,并道:“你们坐你们的,让我们爷们自己一边待着去。”
石舅妈斜了他一眼。
刘二女倒上两碗开水,石舅妈拉着她坐下,焦急的道:“别忙活了,我们不渴,咱们说说话。”
刘二女正有话要说呢,忙担忧的道:“我正想问呢,娘怎么来了?还有嫂子怎么也来了?是坐车还是走山路?嫂子可好?孩子没事吧?”
石舅妈拍了一下大腿,轻呼道:“没事,还不是担心你。你们这儿坐车就得走干河沟,那河滩都是石头,还不够蹲蹲呢。”
刘王氏将带的东西指出来:干菜有两小袋,有干豆角、干萝卜条、干倭瓜条、红薯干。
一篮子绿油油的青菜。
四五斤小米。
两包点心及四五个大黄梨。
刘二女看的眼热,忍不住埋怨道:“娘也真是的,来就算了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刘王氏轻锤了她背一下,反问道:“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想着多拿一点,你婆婆也不好意思全都收了,总得给你留点?
再不济她只要下到锅里,你们娘俩也能吃两口,那知全不用。
其他也就罢了,这点心和梨是准备给你清明节上坟用的。
知青再不好也曾是我的女婿,是伯书的亲爹,也不知你婆婆给准备的怎么样?”
“是啊”石舅妈也道:“你不知道娘在家怎么计算呢。
自你上回回家后娘就担心着你呢,后来你们跟杨家的事传出去了,娘急得恨不得立时便上门。
硬叫我跟你哥拦了,要不然人家以为我们上门看热闹的就不好呢。好不容易熬到今儿。”
刘二女吸吸鼻子:“娘不用担心我了,我和伯书现在每月从族里、从家里各领四十斤粮自己支锅吃饭,吃一半留一半好着呢。”
“真的?”刘王氏、石舅妈、刘东异口同声的惊问。
刘二女点点头,将张杨大闹他们得利的事说了,只说到杨家逃跑。反正这也不是秘密,刘王氏他们只听人说了个大概,便担心的不得了,所以竟是好多都不知道。
石舅妈听的直叫唤,末了她意犹未尽的道:“这一下你们本家不是白帮活一场了吗?”
刘二女摇摇头,道:“哪有那么简单,我前天还见本家一位族嫂头上戴了一支银衩,她家里可不富裕。”
不富裕都是抬举了,该是很穷才是。
刘王氏瞅了儿媳一眼,道:“你就喜欢这些没用的,这些事听听就行了,知道的那么细干嘛?”
她知道女儿有事瞒着她,应该跟她分灶吃饭有关。可她不愿说,她便也不逼她,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她仔细的看了看女儿的气色,的确比以前好了,人也精神了。
看来那件事也能说说了。
便递了个眼神给刘东,看刘东领会举着张伯书出门去了。
遂试探着问道:“你四婶给娘说,前儿有人托她说个媳妇呢。要人勤快长的好的,嫁过人有没有孩子倒是不在意。
娘听着那家的情形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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