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心里也明白轻雪恐怕受刑不过。
但再怎么着她却相信,不管是张知劲也好,还是顾挺之也罢,他们总还是要给她面子的——也不会打死你不是?
只要熬一熬,以后她还能没有重赏?
哪知——
这可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啊!
常五小姐恨不得现在就让她闭嘴,可惜形势不容许。
她只能死死的盯着对方。
感受到自家小姐那道逼人心魄的视线,轻雪诚惶诚恐的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到底主仆多年,常五小姐的威严深入她心底,不是轻易就能驱散的。
甚至她当即都后悔了,害怕之下正想改口。
“轻雪?”
恰在这时,轻雨冒着强出头,然后多半会惹祸上身的危险,着急的叫唤。
——自家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没有比她这个心腹更清楚的啦。
虽然俩人私底下面和心不和,但到底在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彼此又都十分了解。
轻雨真不想她落不了一个好下场。
而且从私心来说,再换一个人,会服她们这些老人?
她若还得跟对方再争斗一番,掉面子不说,实在太费时费力了。
为此,她便难得的发好心,想提点对方。
可惜,轻雪并不领情。
——首先她并不是轻雨肚子里的蛔虫,能一眼看穿对方所思所想,自然也就不知道对方的好意,也就谈不上领情不领情。
再则,就是明白了轻雨的意思。她现在也快被扳子打疯了——恐怕更多先会怨轻雨站着说话不腰疼。
想教训我?你先挨顿板子再说吧。
不仅如此。
因为两人是冤家对头,轻雨不开口还罢了。一开口,她反倒被刺激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干脆豁出去叫嚣:
“姑爷和这个大姐是冤枉的。什么事儿都没有。这一切全都是常妈妈算计的。”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妇人们一片轩然大波。
俗话说‘听话听音儿’,别看这些妇人们都是些乡野村妇,身份都不高。
但随便儿单拎出来一个,谁没活了几十年?
再不经事儿,该听的不该听的,该见识的不该见识的,她们多少也懂点。
这样的,要是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出来的话,那可真是活到狗身上了。
她们把话细嚼嚼,对照当下的情形,恍然大悟:
这里姑爷指的应该是是张知劲,这个大姐自然是刘二女了!那常妈妈呢?
妇人们不约而同地想起被张知劲劈昏,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的那中年妇女。
不提妇人们在哪儿揣度。
只说听了轻雪的话,场上,轻雨无可奈何的闭了闭眼。
暗讽:“这可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
让她想拦也拦不住啊。”
与她想比,常五小姐反倒反笑了。
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并不是好事。
而刘二女却激动的看着轻雪,恨不得对方赶紧往下说。
期间,她不经意间往张知劲哪儿看了一眼,发现张知劲和顾挺之还是那副模样。
两个人仿佛胸有成竹或者是早有所料,她没看懂。
但奇迹般的,她那颗激动的心平缓了。
既然已经说出口了,清雪心中也就没什么障碍了。
何况她说的是常妈妈,又不是常五小姐。
——虽然有人可能会想:有其主,必有其仆。
但细想想,再圣明的皇帝手下都有一两个奸臣呢。常五小姐手里不全是好奴仆也是应该的不是?
“这事说来话就长了。”轻雪斟酌着从哪儿往下说呢。
顾挺之换了个坐姿,漫不经心地道:
“没事,你只管说!我们有的是时候听你说。
说好了,你也不用回去了,我这就收你做通房。待日后你奶奶进门,就提你做姨娘。”
这话一出,换轻雪激动了。
这可真是因祸得福啊!
如果说刚才想说她是迫不得已的话,现在她就满怀恶意了。
都知道古往今来,男人们恨不得享尽齐人之福,还最好能妻妾一家欢。
但实际上又有多少家庭真做到了?
轻雪要没那心思还罢了,可自打她被卖入常家,那颗怀揣着青云之志的心就愈久愈烈。
永远不要小看小人物。
就像轻雪,别的丫头还在为三瓜两枣争斗不平的时候。她已经在为将来给未来姑爷做姨娘而准备。
闲暇时,还把再以后的事都打算清楚了:
像她这样的出身,天然就站在了正妻这一面。
这有利也有弊。
利的一面不用说。
尤其不好的是:
她的主子,既可能把她捧起来当做帮手,自然也就可以因为不顺心随手把她打下去。
——虽然都教导正妻要大度,但这天下真正大度的正妻有几个?更何况这中间还牵扯着利益。
所以她这担心真不是多余。
事实上,这世上不管是谁都有野心。
谁不想要最好?谁不想掌握自己的命运?
即便是个妾,她也是有念头的。
——那就是做一个让主母都无可奈何、荣华富贵一辈子、还儿孙满堂的妾。
当然这很难。
毕竟这天下庶不压嫡是正理,没有哪个主母能容忍你一直蹦哒。
但世事哪有那么绝对?
要不然王法律历里缘何会有不得以妾为妻这一条?还不是因为发生过那种事?
她这还没那么心大想当妻呢。
说起来。这也多亏从前朝开始严谨了,要知道以前还出现过同一人两位夫人并列的事情。
轻雪想的挺好,但真让她去做,却一直不得其法。
把她急的真是左右为难。
可这回好了!
要不要这时趁机告五小姐的黑状?
要是未来姑爷先跟小姐生分了?
不行!还是得稳着点。
别事闹大了不好收场。
反正她先过门,以后有的是机会。
嗯!情分情分!除了情,伺候的时间长,也是依仗啊。
男人要真向着她,五小姐贵为正妻又如何?
轻雪越想,整个人越洋溢着止不住的兴奋。
当然,她还没失去理智,知道眼前什么是最重要的。
便开口说回正事。
“这事儿说起来还得从小姐和离开始说起。
自那以后,她常常以泪洗面,失魂落魄。”
刘二女哂笑。
也不知怎么的,她这会儿还有功夫想:
要不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你看连一个丫头都四字连篇的。
想罢,只听那边轻雪已情意绵绵、款款深情的看着顾挺之继续道:
“……好不容易熬到将军来提亲,那头儿家里的几位小姐们却妒忌上了。
每日里小姐去请安,她们便一直冷嘲热讽。
说什么小姐‘见利忘义’‘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有什么‘好女不嫁二男’等诸如此类的诛心之言,简直不胜枚举。
只把小姐气的直哭。
这可急坏了常妈妈,她可是小姐的奶娘,自来最疼小姐。说句托大的话,那是把小姐当成亲生女儿都不为过。
她便一边劝慰小姐,一边儿也在想办法,可惜都不奏效。
那天,也不知道谁给她出了个主意。
说是让她回老家来看看,要是姑……张爷”
她本来说顺了,还想说姑爷。忽然想起来不对,赶紧改口。
“又娶了妻,那小姐就有话对答了,也省得像现在这样张不开嘴。
若没有,正好让她以亲娘的身份,给张爷再娶一房。
再把这事传回来,就说张爷早娶妻了。
反正也不会有人儿来当面儿证实不是。
小姐哪放心常妈妈回来?
毕竟他老人家为了小姐把亲儿子都抛了。
何况,小姐也不愿意常妈妈为了她,硬给张爷娶房不喜欢的媳妇,到时害了两个无辜的人。
最后俩人谁也没说服谁,干脆都退了一步,假借着去观音庵上香,却背地里跑来这里。
说起来小姐也是倒霉,刚到的九曲县城就病倒了。
常妈妈一边儿为她请医制药。一边儿想着趁这个机会先让人来村子里走一趟,试探试探张爷的情形。”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嗓子干的直咳嗽。
“给她端碗水!”
张知劲不想她半途而废。索性虱子多了不怕痒,便又劳烦刘二女了。
都说来着是客,按说应该给顾挺之他们倒水,可张知劲最知道他们这种人,恐怕会嫌脏不想喝,便没白费那力气。
但轻雪估计不会。
果然,是时,她接过粗瓷碗,感觉水不烫,咕咚咕咚就喝起来。
真舒服!
她刚才被打的出来一身汗,眼泪鼻涕直流,又说了这么一通话,早就渴死啦。
旁边,围观的妇人们震惊的更沸腾了。
此时,趁空,再也忍不住小声纷纷议论起来。
——这可真是一会儿比一会儿更精彩啊。
现在她们哪里还记得张知劲和刘二女的事。光听轻雪所讲的闲话就够她们琢磨了。
——原来张知劲竟是哪位小姐的前窝,哪位什么将军是后窝。
还有屋里躺着的还没醒的妇人一定是那个常妈妈吧?
她的身份更让人称奇——既是张知劲亲娘,又是那位小姐奶娘。还做过那位小姐的婆婆……
想想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儿。
这可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说起来,他们这乡下也不少偏心的人。
毕竟十个手指都不一般齐,何况人心本来就是偏的。
但哪一家再偏心,也没便宜了外人啊!
哪像那个常妈妈?不仅偏心,还是那种偏心到咯吱弯都下不来的人。
这都不能说是猪油蒙了心了,让她们看干脆连傻子、瞎子都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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