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建学堂!”
刘二女被刚听到的消息大大的震住,实在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她失态了,尤其还是在新婚丈夫张知劲的面前失态,这让自来面薄的她的脸立时红了。
美人娇羞自来动人,张知劲看的怔了怔。
刘二女如今却顾不得这些。反而不可置信的样子,心急火燎的再次确认:
“真的?”
此时,张知劲正坐在她对面,夫妻两个本来分坐在炕上,他一边吃着晚饭,一边享受着新婚妻子殷勤的服侍——端茶倒水,盛饭夹菜。
哪知不过片刻,刘二女已经心不在焉,丢下他发呆去了。
他心里不由地有些懊悔,暗道埋怨:“明明知道二女淳朴善良,存不住事,你怎么也不吃罢饭再说?”
又自嘲:“老话常说‘都怪自己这张不把门的嘴!’,啥时候自己竟也沉不住气,不知不觉应了这句话了呢?”
如此一番心思杂乱看似时间很长,其实不过眨眼间。
他定定神,将嘴里含着的一口饭咀嚼几下飞快咽下。
反正也吃的差不多了,索性又放下筷子,再拿茶水漱漱口,这才肯定的回答:
“真的!”
两个字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话毕,心里更再次生出一股豪情壮志。
——别看他现在沦落至乡野间,还娶了若以前的‘故友’们知道了一定会鄙夷不屑的乡下婆娘,可他那颗向上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正巧家中长辈也有‘雄心壮志’,双方可不是一拍即合?
话说张知劲自来敏锐,早就会意伯父张家元将建族学之事交给他——这其中隐藏的深层含义。
人皆有私心。
虽然张家元等人是怀揣着梦想在行事,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同时为自家谋点好处。
毕竟若是可以,谁都想兼得。
毕竟不看自己,总得想想子孙后代。
作为目前张家最有出息的一个人,张家元作为这一辈领头羊的位置绝对无人撼动。
可下一代呢?
谁不想自己的儿孙继承自己的衣钵?
只是可惜金宝实在太小了,未来日子还长着呢。变数太大,以后如何真未可知。
又偏偏他们祖孙中间,以前知字辈的那么不巧的没个拎的出手的,这让张家元他们想找个过渡的人都没有。
但如今不一样了,张知劲回来了。
——不论是从人品,还是本事,张知劲都不输张家任何一个男儿。
若他们这一辈谁能独领风骚,非张知劲莫属。
只是,他千好万好,却有一点欠缺。
时人最讲究情分,分得清里外。
偏偏张知劲却不是土生土长的张家人。
对这一点,聪明的人早心照不宣。
张知劲身在其中,更是深有体会。
不过,他终究曾是个流过血的将士,要沉不住气早死在刀剑场上了。
是以,他一直按兵不动,就等着机会呢,果然这一天很快便被他等到了。
由不得张知劲不意气奋发,干劲十足。
人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刘二女夫妻两个却可能是刚成婚没多久,真没那默契。
此时,对张知劲的心情刘二女并没有感觉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心里既高兴又担忧。
高兴不必说,族中有学堂,孩子们能读书识字总归是喜事。
而忧心?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自古以来就是当父母的最大愿望,刘二女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张伯书还因为本身家庭的缘故能识文断字后,作为一个母亲也敢做更大的期望了。
虽然作为一个本分的女人,心也没有那么毒,若别人家的孩子也能读书,这当然是好事,值得她为他们高兴。
可这人一多……
——考取功名的人每次就录取那么多。
人多粥少,这岂不是预示着伯书的机会少了?
这可不妙啊!
张知劲看她不说话,不免扭头去看她,却见她坐立难安,两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心思还都在脸上摆着呢。
若别人见了这样的,可能会看不起她——觉得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也可能义正言辞——觉得她不良善贤惠,自私自利……
相反,这些想法张知劲通通都没有,反而心里还有些说不清的嫉妒酸意涌起。
——对于一个从小孤苦无依长大的人,小时候最盼的就是跟外人起冲突时亲娘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向着他。
奈何……
往事真是不堪回首!
越想越烦,不过也让张知劲从往事中回转过来,他摇摇头,仿若将往日那些不快都甩至脑后,快速道:
“有件事要劳烦你!”
“啥?”
刘二女有些迷茫,终于舍得从忧心中抬起头。
“这次族学的事,伯父他们交给我全然处理了。其他的都好说,只是消息传开后,恐怕少不了向你打听信儿的人,这些人当然都得交给你应付。”
刘二女闻言,头一个念头就是头大想推辞,她害怕的话都说不好了:
“这……俺不……”
声音低不可闻。
张知劲恍若未闻,继续交代:
“不仅如此,还有伯父他们的打算也得借机传出去。”
按照张家元他们的意思,既是族学,同族之人自然皆可来上学。
只是,家里毕竟刚刚起势,到底势单力薄了些,那些孩子们所需的笔墨纸砚就得各家自个准备了。
二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若孩子们到底不是读书的料,那倒不必硬逼着他们读书。
是以随时可以退学,但只要退学就不能再进。而且最多念到十五岁,若不能有所作为,那只能退学回家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从来读书都不是简单的事。
——不仅自己有那份才情能力,最主要还是家里负担的起。
偏偏从古到今,百姓们过得太艰难了,负担不起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
要不然村里人也不会对仅有的几个识字之人那么给面子了。
无疑,比起他人来,年少丧父颇多坎坷的张伯书是幸运的,也是有后福的。
刘二女恍然大悟,放心的同时又有些怅然。
“二女!我给你取个大名如何?”
张知劲心中一动,忽得发声。
“啊?”
刘二女懵了,不明白他怎么想的怎么转了这么个大圈。
不过……取个大名倒是好事。
现今这年月,乡下人过日子多的是随便取个小名糟名叫着就不错的,大名真没几个有。
看刘二女没反对,张知劲越来越兴奋,兴致勃勃的念叨:
“嗯……你属狗。狗最护家,忠贞不二。不如就叫守娘吧!明儿正好一并传出去。”
刘守娘!
刘二女默默的重复了几遍,忽略掉那点猛然间改名的别扭,还挺不错。
张知劲得意了,伸出手来抓住刘二女的手。
“天色不早了,咱们歇下吧!”
刘二女羞红了脸,不敢看他。
“还……没收拾呢,你先……洗……”
哎呀!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说的什么呀,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刘二女飞快的拾起碗筷跑了。
张知劲看的哈哈大笑。
复又想起今儿的事又是一乐。
又寻思:眼看自家族里要起来了,要是自家能有个儿子倒是赶上好时候。
忆起两人成亲也有些时候了,也不知道二女有孕没有。
想到这,他不禁死死的盯着刘二女的后背,仿佛这样就能看见她的肚皮鼓了没有。
一时,心思各异的两人收拾完毕。
夫妻两人携手歇下,其中如何一夜恩爱,自不必细提。
次日,刘二女不出意外又起迟了。
送吃饱喝足干劲十足的张知劲出门后,她梳洗打扮好,换了一身新红菱袄月白裙正要坐下来喝丈夫张知劲亲手煮的小米粥,张裴氏已风风火火的闯进门来了。
“二女!二女!”
刘二女放下碗,心里庆幸不已。
这幸亏她没逃懒硬撑着起来了,要不然真应了那句村话‘被人堵被窝里去了’。
刘二女心里想着事便没应声,却不耽误张裴氏快人快语的扔下一堆话。
“俺听你叔说,咱族里要办学堂了?是不是真的?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哎呀!你还没吃饭呢?那你先吃,俺不急!”
说是这么说,可刘二女也不真是二愣子,早看出张裴氏的口是心非来了。
她也不意外张裴氏咋知道的。张知劲早说了,前几天张家元他们商量好后,就找族里领头的几位族老商量说了,经过几天的发酵,族里有谁没听到音儿才奇怪呢。
未免她误会,刘二女赶紧回应:
“是!是真的!”
张裴氏心里踏实了一半。
昨天她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就恨不得马上来问,顾忌着伺候家里老小吃饭,顾忌着天色已晚,她硬是辗转反侧了一夜。
这不,大早上的,她连早饭都没吃就跑过来了。
说话间,刘二女给她盛了一碗浓浓的粥过来,推她坐下吃。
搁往常,张裴氏一准推辞,可今天她真没想那么多,她还记挂着一件事呢:
“咱们族里的娃真的都能去?”
也不怪她不信。
她再见识短也模糊知道读书是天底下最费钱的事了。
再说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要族里的孩子都去了,那得花多少钱?
张家元他们能拿的出来吗?
而且她孙子是不是也能去?
虽然如今人还没出生,可真长大也快着呢。
偏偏两房的恩怨那就是一个大雷,她真怕什么时候就炸了。
到时候有好处占不了,她还不得气死?
幸亏,幸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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