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劲看向妻子,刘二女连忙道:
“俺听你的。”
见她表态,张知劲这才看向来人:
“跟着我们未尝不可,只是亲兄弟明算账,丑话向来说前头。
一来我只收留她,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恕我不会掺和。”
譬如为齐丽盈母子报仇之类的。
虽然让一些人说齐丽盈母子罪不该死,但是深究起来,其实他们母子三人也并非全然无辜。
至于谁对谁错,他既不想管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别闹到他面前就是了。
“二来,我这辈子轻易不会出祖籍,前程短浅,连累妻儿老小跟着吃苦受累。”
自然以后大姐儿也当不了千金小姐。
“不过我尽量一碗水端平,只要有我闺女一口吃的,就饿不了她。”
这人先是一怒,在他想来,既然我把人交给你了,还给了那么多银子,你就该二话不说且诚惶诚恐的收下,谁料结果张知劲不仅受得勉强,且竟然还有那么多废话,简直是不识抬举。
他倒是一怒之下想强迫张知劲把大姐儿供起来,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张知劲既然收下了抚养费,总不能白拿,可是衡量一下两人的身手,两败俱伤都是小事。
怕就怕对方一怒之下翻脸,别忘了那老太婆一干人还在一边虎视眈眈呢。
恨恨之下,转念又想,虽然心里不甘怨,但大姐儿这辈子若无非常之大机遇怕是稼不了高门大户,若嫁不了高门,那就报不了仇,且齐丽盈最后的嘱托也是不让闺女报仇,让她平安过一生,既如此把人供起来除了让人眼高手低心比天高外对她并非好事。
思量了一番便咬牙同意了。
刘二女还记得齐丽盈回乡时的盛况,那时她多么意气风发啊!连正经的发妻,嫡亲的婆婆都没压过她的风头。
本来这次来京以为已是落魄不成,没想到临了,母子死于非命,身后事都做不了主不说,连唯一的女儿都有家不能回,张郑氏婆媳早以有污家门名声为由发话不让人大张旗鼓的找。
本是千金小姐,难道以后真跟着自己回乡种地?难道只能偷偷摸摸的,也不敢见人?
她忍不住瞧向大姐儿。
儿肖母,子肖父。
齐丽盈长得好看,带的大姐儿小小年纪也看出来长大后必是位美人儿。
可惜……
唉,世上的事真是没法说。
刘二女摇摇头,却没发现此时,那位被她叹息的小美女低着头,另外三人看不见的眼底藏着浓浓的怨恨……
不知不觉又是两日。
一边张郑氏不让众人掺和齐丽盈母子的丧事,一边眼看着快要过年,与郑、姜两家乐不思蜀不亦乐乎不同,张申氏、张家善等人提出回乡。
哪知这回张郑氏却极亲热的拦了,说的理由也很正当,那就是据说得到可靠消息了,张知言长子张向书继承爵位的旨意快下来了。
这可是大事,便是对族里也是有益的,大家谁都不想错过这场盛事,只能等着。
果然没几天,便有天使上门宣旨。
伯府大开中门,焚香摆案,府里不管老幼病残皆按亲疏远近男左女右跪好,恭恭敬敬的接了圣旨。
不提众人如何各自高兴,只说这日忽然有下人奉命来客院请张申氏等几个张氏族里的领头人去商议大事。
张申氏有意再一次提出告辞,自然欣然应诺。
几个人来到寿春堂,彼此见过,再分宾主入座,随即下人依次上了茶点。
只见张郑氏独坐在上首软塌上,先环顾四周一番,然后慢悠悠的开口:
“今儿叫你们过来说起来没什么大事。”
张申氏刚放下心,她忽的话锋一转:
“只是有些小事咱们自家人想闲话一番。”
话说到这里她顿了下,才又道:
“以前咱们同在乡下,拼的就是个人多势众,因此一家人同心奇力彼此帮扶也没什么不好。
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不一样了。
京城虽不如是天南海北,到底与祖籍隔着千山万水,有什么事来回折腾也不便宜,所以以我的意思是请大家来商量一下这事该怎么办。”
听话听音。
张申氏感觉不妙,当即试探:
“说起来我也有一件事要说,金宝他爷得族人爱戴,舔为族长,只是双拳难敌四手,他毕竟常常因着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对族务便有心无力,若七房愿意接手,我们求之不得感激万分。”
张郑氏犹豫了一下。
旁边姜氏却快人快语道:
“那倒不用,我们要个族长的名头有什么用,就像娘说的一样,隔着那么远,不过图个好听罢了。”
况且想当族长,又得是法子,何必用旁人施舍?
这时,有人喊了一嗓子:
“不如分宗得了。”
话毕,张申氏厉眼已如闪电一般射过去,可惜张郑氏如今排场太大,周围伺候的下人太多,她到底没看清具体是那个下人插嘴。
张郑氏被她看的有些发怵,硬着头皮道:
“树大分叉,人大分家。要我看分宗也不错,你们看如何?”
张家善气的吹胡子瞪眼,连连道:
“何至于如此?”
这回进京真是万事不利,若其他小事还罢,分宗这种大事从他手上成了,他还不得成为族里的罪人,这让他如何有面目回去面对列祖列宗父老乡亲?
张郑氏笑了:
“天下张姓是一家,分宗咱们也是本家。”
那怎么一样?
天下跟皇家一姓的也很多,怎么不见皇上满天下的封他们?
众人皆沉默不语。
姜氏:
“我们两家本就不是一家人,只不过当年先祖落魄,这才无奈附了族,如今两家既然离得远,不分族也甚是分族了,那还留个名头作甚,干脆分族不是更好!”
她话说的难听,张陈氏顾不上不客气:
“你也说了你是附族,就不怕天下人说你们富贵了忘本,见利忘义。”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番话,姜氏立马笑了:
“谁会说?正经人家谁不是为了自家辛苦,只有那整日溜边转最爱那东家长李家短的人才稀罕到处说三道四。
要我说,只要咱们自家乐意,旁人也管不了那么多。”
吵吵闹闹的,分宗的事争了一天也没统一意见,一行人不欢而散。
这是大事!
张家善三人不敢瞒,也瞒不住,于是回去后就将事情说了。
消息一经传出,其他人立刻懵了。
还有不可置信的,如张知孝、张杨氏等人非得亲自去问上一问才死心。
张申氏妯娌要拦,被张家善拦住了。
“让他们去闹一闹也好。”
一来闹一场说不得有转机,二来即便事不可违,也让大家明白过错不在他们。
结果这一干人任是没讨着好。
头一次吃了闭门羹。
然后不禁遭到下人的白眼,还听了一耳朵阴阳怪气的话。
“不过乡下来的打秋风的穷亲戚,看得起你你才是个亲戚,看不起你那还不如要饭的呢,就这样的货色也敢在伯府要强,真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后来更是在日常中经常使绊子。
闹哄哄了两天,张家人这才坐下说话。
“您们也别坐着了,都火烧眉头了。”
“对啊!怎么着也得想个啥法子,怎么能由着他们性子来。”
……
张家善:
“人在屋檐下,我们能怎么办?再多的法子到了人家跟前也不管用呢。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倒是想问一问你们可有法子?”
众人有办法就不会聚一块了。
“知孝?知劲?”
张知劲皱了下眉,有些话本不该他说,可是看如今的情形谁都不想做出头鸟:
“世事无常,祸福难辨。诸位只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想过受牵连?”
他一直知道七房这两个女人不聪明。
像是张贵英的事,既然千方百计把人拐出来了,那就应该想着怎么样尽力给自家谋好处。
首先不管怎么样,也要是个妻。
毕竟只有妻子的娘家才是正经亲戚。而且把族人送给外人做妾到底影响自家名声。
当然真要做妾也不是不行。
既然都是做妾,何不送进宫?即使在宫里只能封个最低的品级,对外他们都能硬气的说自家宫里有娘娘,尤其放在祖籍,那真是十分不起的大事。
据他所知,本朝的皇帝尤其偏爱民间女。
可他们看上了什么东西,一个短命鬼,还不是家主。
这也罢了,竟然不吸取教训。
如今不过刚刚袭爵,就觉得天下太小,盛不下他们了。
也不想想,这京城有什么事能瞒得住皇帝,瞒得住文武百官。
皇上能为了私利做尴尬事,却不代表他喜欢臣下无德无能。
“不会吧?”
“看运势挺足的。”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伯府再强强的过王朝?连曾经昌盛的王朝都能覆灭,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
张知劲一句话把众人问住了:
“作为臣子,怎么兢兢业业忠心耿耿都不为过,如七房的所作所为你们看可是能长久的?”
“有句话说得好,祸福相依,瞬息顺变。虽然如今七房分爵咱们沾光,万一他们倒霉呢?尤其连坐那种大罪,那真是倒霉倒一族的人。”
众人心里皆有些发寒。
张知孝连忙鼓劲儿:
“即使拦不住,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
也只能这样了。
不管张氏族人再怎么不情愿,到了看好的正日子,伯府一意孤行分了宗。
张郑氏亲自盯着人写了新族谱,自此五姓村张家彻底分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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