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高为何到这里来?芙月殿人事多繁,你别乱跑。”
嬴高听她这样叫自己,觉得不愧是扶苏的亲妹妹,他虽然没有见过荷华王姐,但她果然是很温柔的。
嬴高说:“我的老师与我说让我到这里来,我来了就会遇到王姐。王姐可解我的疑惑。”
“阿高有何疑惑?”
李斯曾要她与王室之中保持和睦。子婴远在雍城,也不知道现在应龙是否还要到他的躯壳里去。
但她知道一个道理,王室之中,不能仅仅只有她。
嬴高抿嘴,“我不知道父王为何不喜我……”
“你的老师是淳于越还周青臣?”
“都不是……”嬴高提起人的时候,很是不情不愿,“是国尉。他嫌我问得烦了,他说我没出息。”
估计尉缭一天到晚在宫里,嬴政又给了尉缭兼了别的差事,或者只是为了显示他地位尊崇,又给了太傅的虚职。
尉缭……那老头子要是能好好教孩子,许栀能把名字倒过来写。
“你可知尉缭在军事谋略上为当世罕见的奇才。如果父王让他当你的老师,那该是很喜欢你。”
嬴高似懂非懂,“老师说他厌恶我是个懦弱的人。”
“那你就学会勇敢。”
“王姐,如何学?”
许栀道:“比如下一次,国尉再要骂你。你就认真听完他骂你,你哭鼻子也别躲他的眼神。如此几次,他该不会只骂你了。”
嬴高用力点了点头,“谢谢王姐。我下次这样试一试。”他走出殿的时候,扭过脑袋,“以后我可不可以经常来找王姐?”
许栀突然明白,尉缭在小议后说他教导不容易是那是什么意思了。他故意让公子高来问她,目的是要减轻他自己的工作压力?
她看着嬴高一脸期许,几乎是幻视了一个缩小了的李左车。
“可以。”
阿枝提醒母妃还等着她。
芙月殿装饰雅致,好像处处都是有意复刻了芷兰宫里郑璃的云房殿。虽然不比芷兰宫陈设讲究,但也是极其华贵。
殿屋的中庭一大面剔透的宝石做成流水帘珠,随风而动,云纹案都用檀木雕刻,通壁上画着大片的芙蓉花卉。
芙蓉花朵朵绽开,露芳含珠,娇艳欲滴。
而胡万本人比花还要美。
许栀把时间对上发现,胡万诞下胡亥的时间正是她人在南郑郡的时候。
前几日才生了孩子,但她的面容并未很憔悴。
许栀被那双略有异域风情的眼睛注视,不是纯黑色而是淡棕,像是琥珀。她的眼波流转间,柔情万千惹人怜爱。如果不告诉她胡万是胡亥的生母,她无法对她产生一点半点的不喜。
而直到许栀进殿,她却没有发现郑璃与嬴政的身影。
胡万走出珠帘。
“永安公主。大王与郑夫人要过一会儿才到这儿来。”
她说话的语态也是十分温柔。甚至这个走路的姿势怎么都这样像是她的母妃。
许栀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宫斗剧。
她拉住阿枝后退一步,“良人要我来定然不是想要我简简单单地叙话,良人还请直言。我方才遇见了公子高,他的老师应该是知道你单独请我来的。”
胡万见嬴荷华说话一句中刚柔并济,又颇具威胁。
她连忙道:“公主别怕。我先请你过来。绝非要做什么不利于你的事情。”
胡万把她的孩子从摇篮中轻轻抱了起来。
虽然的确生得粉雕玉砌,眼睛黑亮,但不影响许栀心梗。
那奶娃娃胡乱在胡万身上乱抓,咿咿呀呀地发出声响。
胡万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想清楚。
但她到现在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嬴荷华一看见她,眼神中就含着厌恶,从前以为是她是嬴政妃嫔的缘故,因为自己的母妃而厌恶她。
而在数月前的大殿上,她眼见着她突然吐血,虽然郑璃与她说了是因为楚巫诅咒的关系,但胡万觉得她没有看错,那天,嬴荷华出现那个症状是因为嬴政开口说了‘胡亥’二字。
嬴荷华的眼睛里分明有一丝很诡异的恐惧,像是看见了极端害怕的东西。
胡万用行动打消她的害怕。
“还请公主救我与我的孩子。”
许栀听着这话,想着郑璃之前与她说过胡万的事情,她大概是担心昌平君会挟持孩子之类。
她并没有上前去把她扶起来,她蹙眉,“良人这是做什么?这样的举动,好似我欺负了你一般。”
别给她整什么道德绑架。就算许栀同情胡万,但她对胡亥没有一点好感。
许栀想看看胡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她轻笑,说话毫不客气,甚至有意在刁难她。
“我可不是母妃。你柔弱之态并不会让我怜悯你。若我是男子,良人掉两滴眼泪在我这里或许才有用。”
胡万起身,她没有被这样的言语激怒,而是再接着用恳求的语气道:“公主,我绝无坏心。”
“良人如何让我相信?良人就不怕我转头便告知昌平君,你意图背弃旧主,转投他人的想法?”
胡万敢来求嬴荷华,早就抱着不成则身死的念头。
她直视她的眼睛,“公主。你不会如此。”
“呵,你知道我母妃是楚国公主,但我平日与楚系走得并不近,结了梁子也非我所愿。我将你的事情卖给他们,换我宁静片刻也是好的。”
胡万这才意识到,难怪昌平君卯足了劲儿要去对付嬴荷华。涉及到前朝之事,涉及到她要的权力,她像是寒冰一样清醒。
“公主知道我是昌平君送到大王宫中的人,我与公主坦明,昌平君有要挟我之思。他与大王身边的一个官员串通一气,意图掌控我的孩子。”
“与我何干?”
许栀虽然这样问,但很快胡万的话,让她不得不注意起来。
“这位官员与公主相识的,他也曾教过你。”
许栀心下不好,正正经经教过她的人只有张良。
“是谁?”
“赵侍中。”胡万见嬴荷华没有多的表情,“我知道公主因楚国联姻之事烦忧,又因魏公子提请联姻而感到烦闷。公主待会儿一定不要首先提及此事,若大王问公主有无心仪之人,无论公主到底有没有,还望公主说有。如果这件事可以助你脱离婚事之纠缠,还请公主信我。”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觉得这是互帮互助?我不需要你帮我什么。”
许栀止住要脱口而出的话,要她去保住胡亥的性命简直和当年李贤无意中让嬴政发现赵高有什么区别。李贤精神状况出问题,不能说与这件事没有关系。
纵然陈平说欲除之要先掌之。
但要她去救胡亥,这与亲手救自己的仇人有什么关系?
“公主。就算你对婚事无所关心,但你母妃很是担心。”
胡万并不知道红石的事,她只能尽力劝阻嬴荷华,她又道:“入宫的十年,我从未按照昌平君所言做事,我在宫中只相信公主的母妃,若你出嫁到楚国去,这会令郑夫人伤心。郑夫人曾在楚国十年,楚王历来都是杀戮以上位,那不是个适合公主托付终生的地方。”
许栀感觉奇怪,也觉得好笑。
“你是我父王的妃嫔,你这么关心我母妃伤不伤心干什么?”
胡万垂下绝美的眼睛,“不管公主是否相信。我只想带着我的孩子离开咸阳宫,如果公主能帮我,我和胡亥愿意永远永远不见大王。”
她又抬起白腻的脸庞,“公主,我不怕告诉你的。”
“什么?”
“我留在咸阳宫,活到今日,不是为了大王。”
她把一个很旧了的杂佩递到许栀的面前。“这是你母妃曾经送给我的,我一直珍藏至今。”
许栀看到那熟悉的织法,那是出于郑璃之手。
而她听胡万说:【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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