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烈日高悬空中,天上没有一块云朵,也没有一丝风,树木都无精打采地懒洋洋地站在那里。
村边的小溪,溪水一下低了好几寸,露在水面的石头,陡地变大。
反常的气候让京都百姓们苦不堪言。
若是在往年,正午十分,阳光最炙热的时候,他们铁定是要寻个茶馆休息一下的。
但是今年,粮价一天一个样,工钱却没有多。
卖苦力的汉子们只能顶着烈日,多扛几麻袋,多赚几块铜板。
在路边摆摊卖冷饮的小摊贩,也不如往年大方,往年的雪泡豆儿水,都能瞧见里面晶莹剔透的冰块。
今年的雪泡豆儿水却只隐隐感觉到有些凉意,连冰碴子都找不着。
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忙忙碌碌一整天,唯一的消遣就是找个茶馆,点上最便宜的一壶茶水,然后听说书人讲西游记。
许是因为粮价上涨的关系,大家伙都不敢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地花钱。
开给平民百姓的茶馆,酒楼生意都淡了许多。
倒是大食风情街和一些大茶楼,生意依旧火爆,甚至因为西游记的风靡,比以往更加热闹!
京都好像被一柄无形的刀割裂成两块,裂痕在无人察觉的时候,越来越大。
这么热的天,苏家三兄妹都不大想出门。
他们三个人窝在侯府内,聚在顾南夕的院子中。
苏云亭捧着一碗砂糖冰雪小丸子,呼呼往里面舀了三大勺蜂蜜。
这砂糖冰雪小丸子是将豆子碾成粉,和砂糖,糯米粉和在一起,然后将其团成丸子的模样放在水中,煮好后捞出来,再过一遍冷水。
吃的时候把小丸子,冰水和蜂蜜混合。
正常人舀一勺蜂蜜就够用了,苏云亭却舀了三勺,还嫌不够甜。
一旁吃冰酪的苏玄明看到他的这碗砂糖冰雪小丸子,感到一阵牙疼:“二弟,够了,吃多了,坏牙齿!”
“我都要走了,还不许我多吃?到时候在海上漂个一年半载的,要啥啥没有!幸好我这次从云州带回来好多罐头,能解解馋。”
躺在摇椅上的苏云烟睁开眼睛:“二哥,你要走了?”
苏云亭喝了一口蜂蜜水,顿时觉得暑气全消:“是啊!孙悟空出山的时候,上龙王那里拿了定海神针,凤翅紫金冠,黄金锁子甲。我这不得赶紧给阿娘赚黄金去!”
光靠那群老百姓,什么时候才能赚到金山银山?
苏云烟轻呸一口:“真不要脸,居然把自己当成龙王了!”
“你是不是嫉妒阿娘给我重任,却没给你?”
苏云烟冷哼一声:“阿娘若是唐僧,我就是她手上的法杖!阿娘指哪,我就打哪!”
兄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苏玄明笑呵呵地瞧着这一幕,然后冷不丁地扔出一个消息:“挺好的,我也要出仕了!”
嗯?!
苏云烟和苏云亭停止打闹,齐齐看向苏玄明。
小皇帝一直都很忌惮自己兄妹三人,即便大哥学业很好,为了不刺激小皇帝,他也没打算考进士。
为何突然间说要出仕?小皇帝能同意吗?
苏玄明像是没看到兄妹弟弟妹妹们的疑惑,而是低着头继续吃他的冰酪。
“李阁老推荐我去翰林院,到时候会和七弟一起入职。”
苏云亭和苏云烟面面相觑,眼底俱是疑惑。
苏云亭用胳膊肘怼了怼苏云烟,苏云烟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但还是小心地问道。
“大哥,难道李阁老是想找你做孙女婿?文钰怎么办?”
苏玄明的勺子哐哐一下掉进碗里,发出一声脆响,整个人有瞬间的慌乱。
“关,关文钰什么事?”
苏玄明咳咳两声,脸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红:“别瞎说,李阁老没有孙女!”
苏云烟一脸的【你休想骗我】:“李阁老可是坚定的保皇派,他不给你使绊子就不错了,还能推荐你进翰林院?!肯定有诈!”
苏玄明淡淡道:“被西游记吓怕了呗。怕阿娘真的动手,于是先扔出来个三瓜两枣,稳住我们。”
苏云亭听得直撇嘴:“他们若真有心,给云州拨款才是正经事儿!眼瞅着是个大灾年,小皇帝又心血来潮,说要建观星楼,我看他是疯了!”
“是真疯还是假疯,我得近距离观察才能判断出来。”苏玄明已经受够了束手束脚的日子。
与其保持原样,不如以身入局,赌一把!
阿娘用几十年布下来的天罗地网,逐渐显现。
先攘内,还是先安外?
在做这个重要决定之前,苏玄明打算离皇帝更近一些,才能真正探明局势!
苏云亭知道自己大兄一旦涉入官场,就相当于半只脚跨进了鬼门关,但苏云亭也理解大兄的选择。
“万事要小心!”
“嗯,我明白!”
相聚的日子是如此短暂,仿佛才过了一夜,又要分离。
一时间,兄妹三人都安静了下来。
苏云烟的视线落在《云州周报》上,她想起孙悟空在花果山当大王时,逍遥自在的快活日子。
如果阿娘没有去云州,二哥没有去杭州,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也是这样快乐的吧。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
苏云亭回杭州的那一天,苏玄明刚好要去翰林院,没法相送。
只有苏云烟和崔三论陪着苏云亭来到码头上。
“二郎,你阿娘就你们三个孩子。海岛是很重要,但远远不及你的生命安全!”
“你娘目前的重心仍然放在北面那里,本意是想先解决外忧,再来解决内患,所以才会写出一部西游记,目的是为了安大周人的心!”
“你大兄入官场,也是帮你娘强调了这一点!我们要稳住那一位,最起码在你阿娘收复北面之前,要稳住他!”
崔三论絮絮叨叨的,总觉得有叮嘱不完的话,生怕苏二郎压力太大,觉得要为家族留后路而做一些冒险的事。
苏云亭来的时候拎着个大竹箱,回去的时候则租了一整辆船。
“放心吧,义祖。我心里有数的,我还得平安回来,娶姝瑶,生几个小娃娃,让阿娘当祖母,让您当曾外祖!”
船帆影子渐渐消失在碧空尽头,只能看见滚滚的河流向天际奔流。
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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