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君王!天下共主之!一个国家的君王之所以能受到官员拥护,百姓爱戴,除却卓着的政治能力外,个人品行也是必不可缺;一个君王最重要的便是信,人无信不立,更何况是一个国家的君王,永熙年新政的成功同样离不开信字,若是没有魏正醇立木取信,新政何来成功,百姓不懂政治博弈,但却知道何为信誉。
高昌先是用庆功宴将张朋业秘密抓捕入狱,后又在张朋业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的亲笔信送到禁卫军中,让十万禁卫军将士南下返回殷都,禁卫军返回殷都会面临什么情况宁延目前还不能贸然下结论,可张朋业他却可以肯定,虽说因为从龙之功,高昌不会对其下死手,但要想从典狱监出来估计是没什么戏了,大概率要坐一辈子的牢。
听宁延说完高昌的所作所为后,顾毓棠万分愤慨,“身为一国之君,无信与臣子,无信与百姓,更无信与天下,当真令人不齿。”
作为殷都国子监出身的学子,顾毓棠能说出这句话足以证明现在的他已经彻底的站在了宁延这边,准确来说是站在了大义这边。
徐天亮沉声说道,“从时间来算,这会禁卫军差不多都到殷都了,现在让他们回来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只能希望高昌念及他们为国苦战,不要为难他们;张将军秘密入狱,天下百姓定不知情,公子,要想救出张将军,恐怕只有借助百姓的力量了,将此事散布出去,逼高昌释放张将军。”
宁延苦笑一声,无奈摇头道,“高昌是什么人,他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威胁,最厌恶的也是威胁,如果我们将此事捅出去,那刚好给了他一个杀害张将军的借口;高昌是一个拿捏民心的高手,借助国子监学子造势诬陷定州是他不正是出自他煽动民心的手笔,若是被百姓知道此事,以高昌的本事不难替自己开脱,甚至极有可能倒打一耙,将我们定州卷进去。”
“那公子你可有其他办法?”徐天亮皱眉说道。
宁延看着桌子上的密信,如果张朋业没有进入殷都,那他有一万个办法救他,可一旦进了殷都,他宁延实在是有心无力,“事已至此,没有任何办法,要想让张将军活命我们就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样才能让高昌放心,可这样也就意味着我们要对他入狱一事选择沉默,至于张将军什么时候能出来,除了高昌,无人知晓。”
宁延话音落地,徐天亮和顾毓棠无奈对视,他们定州好不容易多了一个朋友,眨眼间就又没了,除了愤怒外还有可惜和无奈。
宁延重新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此时的他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但坚定的眼神又似乎是在做什么决定,一个关乎大奉命运的决定。
禁卫军回到殷都之时已是寒冬,冬雪飞舞,北风呼啸,窗外的风声诉说着冬天的寒冷,然而此时禁卫军将士的心更冷。
回到殷都后,他们没有见到张朋业,也没有见到天子,等来的却是革职公文,以赵冲,大胡子,许基成为首的禁卫军将军全部被革职逐出殷都,至于罪责只是因为他们南下之后没有及时返回殷都。
直到被革职离开殷都的那日,赵冲才知道自己被骗了,被这个国家骗了,被高座在太和殿的天子骗了,不甘,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这位为国征战的将军看着面前的殷都城门,流下了不甘的泪水。
。。。
对定州百姓来说神英八年是值得庆贺的一年,这一年北征战事结束,北方安定,他们再也不用担心遭受蛮夷袭扰,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
年关将至,宁府热闹非凡,虞兮柠作为一家主母,新年这种大日子的安排都需要经过她手,而她也逐渐适应了这个身份,总能将宁府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让这个家又回到了当初殷都宁府的那种感觉;而宁延则在家中陪着小念念在院中玩耍。
雪是头一天晚上下的,下了一天一夜,直到今天也没停,小念念很喜欢雪,宁延问起缘由,小孩子很认真的指了指他身上的白色棉裘,再指了指雪,嘻嘻一笑,“因为他是白色的。”
宁延抱起小念念笑了笑,小念念也笑了出来。
小念念闲不下来,在地上滚着雪球,说他要给爹爹堆了雪人,宁延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小念念活蹦乱跳的跑来跑去,眼前却出现了年少的自己,当年的自己最讨厌下雪,因为每次下雪大哥和爹都不在,所以一下雪他就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而能让自己出门的只有钱旭那小子的糖葫芦。
后来的他才知道,每年冬天北蛮边境的马匪都会南下打草,抢夺边境百姓的粮食,而他爹和大哥每年冬天都会带着项州军将士巡检边关,保护百姓,在冰天雪地里骑在马上看着村子里的炊烟烛火,父子二人又何尝不想家呢!
小念念推着雪球在地上跑来跑去,院子很大,他滚着滚着就滚到了一个拐角,角落里放着一个灯笼,灯笼裸露在外却没有沾上一滴雪,所以显得这个角落格外的亮。
穿着大红棉袄的小念念子自顾自的滚着雪球,小棉鞋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响,小孩子有着无限精力,小念念一边滚雪球一边自言自语,“我要堆了大雪人给爹看,我要滚一个大雪球。。”
雪球越滚越大,小念念累的气喘吁吁,小脸蛋冻的通红跟个小苹果一样,小家伙学着父亲的样子,用力的推着雪球,一边推一边喊,“堆雪人,堆雪人。。”
推了很久雪球都没动,可小家伙就是不服输,咬着牙往前推,突然!大雪球动了。
小念念以为是父亲来了,高兴的喊道,“爹!”
然而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他爹,但却和他爹一样都穿着白色衣服,小念念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陌生人,用稚嫩声音喊道,“姐姐你是谁啊?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这个姐姐喊得白纱之下的女子害羞的笑了笑,女子伸出细长手臂,和雪一样白,轻轻挥手,那地上的雪球就滚到了挂角口,小念念高兴的跳起来喊道,“姐姐好厉害!”
女子朱唇轻抿,眉眼如秋波,冲着小念念笑了笑,念念回以笑意,但在这大雪纷飞的冬天眼前的姐姐却只穿一件单薄白衫,小念念轻声问道,“姐姐,你穿的这么薄不冷吗?”
被他喊作姐姐的女子只是摇头并未搭话,反倒是看着小念念要朝自己走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女子刚才站过的地面上并没有脚印。
小念念摸着脑袋说道,“姐姐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几件九九姐姐的衣服。”
说完小念念就兴冲冲的往外跑去,刚跑到门口就撞上了来找自己的宁延,宁延俯身看着急匆匆跑过去的小念念,摸着他的小脑袋问道,“念念,怎么了?跑的这么着急。”
小念念指了指远处的墙角,奶声奶气的说道,“爹,那个角落里有个姐姐帮我把雪球推了出来,她人很好,还冲我笑,就是不会说话,我看她穿的很薄,想去找九九姐姐借几件衣服给她。”
宁延稍稍抬头看了看小念念所指的角落,替他拍掉身上的雪花,眼神细腻又温柔,“你把九九姐姐的衣服借走了,九九姐姐冬天也会冷啊!”
小念念挠着头嘟嘴道,“那怎么办啊?我也不想九九姐姐挨冻!”
宁延扑哧一笑,捏了捏念念的小脸蛋,“你是不是把你娘忘了啊!去找你娘要几件衣服,就说是爹说的,记在爹头上,等雪停了后爹再去街上找好裁缝给她做几身新的。”
小念念嘿嘿一笑,迈着小腿就往家里跑去。
宁延起身,朝着角落那边走去,在角落的地上,小念念的雪球在地上滚着越来越大,但却并没有人推,是在自己滚动。
宁延临近角落,缓缓停下脚步,雪球也戛然停下,灯笼将女子的影子映在墙上,宁延摇头苦笑,其实他早就知道在角落里的人是李千落了,这个按辈分他都要叫声太奶奶的人。
宁延重新挪动脚步走进角落,李千落兴冲冲的跑上来结果一看来的人是宁延,又怯生生的退了回去,低着头退到一旁,像做错事的小姑娘一样。
“李前辈,你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十月知道吗?”宁延无奈道。
宁延口中的家是庄十月的家,也是李千落的家,对于庄十月和李千落来说宁府虽好可门上的牌匾永远是宁府,而不是庄府,宁延也知道庄十月一直跟着自己住在宁府也不是个事,于是在后街帮庄十月置办了一处宅邸,虽然不大,但地理位置极佳,旁边就是闹市区,李千落虽然是阴物,但却喜欢热闹,在庄十月不在的时候,听听外面的商贩吆喝也是不错。
自从李千落搬过去后,先是吕厢和九九不太适应,多年相处下来,他们早已将李千落视作亲人姐妹,这突然一走倒有些不习惯;李千落同样如此,阴物也是有感情的,李千落到了新家后,也总是挂念宁府,总是隔三岔五就偷摸回来,带些好吃的好喝的给九九和吕厢。
小念念出生后,李千落知道自己阴物之身体乃不祥之体,小孩子刚出生对阴气没有抵抗,很容易沾染而生病,所以李千落总是离得很远,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宁府;世间女子对孩子都有难以割舍的情感,这种情感叫做母爱,一辈子没有孩子的李千落对于孩子的喜爱更是胜过寻常女子;随着小念念一天天长大,身体对阴气的抵抗也越来越强,李千落这才重新出现在宁府,但即便如此也只是隔着老远看看。
就像今天,庄十月去了军营挑选新人补充亲卫军,闲来无事的他就来到宁府,找了个角落坐在灯笼上,看着小念念在雪地里玩耍嬉戏,直到那个大雪球滚到自己面前。
对宁延的问题,李千落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委屈的缩在一旁。
没一会儿,小念念就拉着虞兮柠走了出来,虞兮柠手里还拿着一件棉袍,一边走一边说,“你慢点,别着急。”
“姐姐还在雪地里冻着呢,娘你快点。”小念念拉着虞兮柠的手,使劲的往前拽,想走得更快点。
听到小念念声音后,宁延笑了笑,“李前辈走吧,你不是想和小念念玩嘛,这里太挤了,去院子里玩。”
李千落万分意外的看着宁延,眼泪哗的一下就出来了,这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子激动的往外跑去,说是跑其实更像是飘过去。
走出角落的李千落一眼就看到了念念和虞兮柠,虞兮柠看到是李千落,心中也是微微惊讶,其实她也很久没有见过李前辈了,只是没想到念念口中的姐姐会是她。
“娘,这就是那个姐姐,你快把衣服给我。”念念抢过虞兮柠手中的棉袍,费力的提过去,累的小家伙是脸色通红。
李千落俯下身子接过小念念手中的白色棉袍,小念念累的直喘气,“姐姐,快试试,看冷不冷。”
李千落拿着棉袍,抬起头看了眼虞兮柠,虞兮柠红着眼睛笑着点了点头,得到虞兮柠的肯定后李千落才小心的将棉袍披在自己身上,小念念眨着大眼睛看着她,“姐姐,冷不冷啊?”
李千落笑着摇了摇头,小念念高兴的直笑,而后突然想起什么的小念念大喊道,“不好,我的大雪球。”
小家伙年纪虽小,但脚下飞快,不等他跑出两步,远处的雪球便簌簌的滚被人推了出来,推雪球的宁延看着小念念笑道,“念念,你看这个雪球大吗?”
一个和小念念差不多高的雪球被推到院中,看的小念念目瞪口呆,一个劲的点头,“爹,你真厉害啊!”
宁延起身看着虞兮柠,虞兮柠抿着嘴笑了笑。
宁延抱起小念念,轻轻捏了捏他冻得通红的鼻子,“爹和娘,还有这个姐姐陪你一起堆雪人好不好啊?”
“爹,我。。能不能让九九姐姐和厢姐姐也和我们一起堆雪人啊?”小念念带着期盼的眼神冲着宁延使劲的眨了眨。
宁延乐呵呵的笑了出来,“好,爹都依你。”
“耶!”小念念高兴的在宁延怀里手舞足蹈,大声喊道,“可以一起玩喽,可以一起玩喽。”
远处的九九和吕厢相视一笑。
九九从宁延怀中挣脱,来到李千落面前,拉起这位哑巴姐姐的手,她的手好冰啊,“姐姐,我们一起玩!”
这是第一次有人拉她的手,这种感觉竟是如此温暖!
生于世间,但却非人,命运给她开了一个玩笑,让她的前半生充满了不幸与灾难,但好在上天给了她新生,就在此时,李千落身上的阴物气息好像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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