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了一点点哀求的声音,让太上皇眼圈倏然一红,抿着嘴执拗地不肯说一句话。
太皇太后见状,立刻又接着哭。
“可怜哀家这把年纪了,人微言轻,说的话也没有人在意了,既如此,倒不如现在就去守皇陵好了。”
她说着,拄着拐杖颤巍巍就要往外走。
一边走还一边吩咐承恩公,“派人送哀家去皇陵,哀家要去找萧氏列祖列宗说道说道。
明明先帝还有宣王在,萧氏宗室也还有别的人才,萧凛他却将江山托付给苏氏所生的奸生子,这是大不孝啊。
教出这样的子孙,是哀家这个嫡母不好啊,去给哀家准备一根绳子,哀家直接吊死在先帝目前算了。”
太皇太后不敢再说要撞死殿内的话,只说要去皇陵哭诉。
这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虽然老套,却十分好用。
只要她哭哭啼啼走出宫门,今日的事就会传开,无论是萧凛还是萧怀恩都得顶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太上皇脸色铁青,呼吸有些急促。
萧彦上前一步,低声哀求:“哥。”
太上皇闭了闭眼,拳头重重砸在桌案上,闭了闭眼,脸上神情痛苦至极。
许久,方才从嘴里吐出一个字。
“好。”
太皇太后闻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虽然今日计划出现了波折,没能处死萧彦。
但如果能将萧彦赶出朝堂,剩下的太上皇萧凛病恹恹的,随时能咽气。
小皇帝小怀恩一个七岁的孩子,更是容易对付。
太皇太后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笑意,如此今日也算是大获全胜了。
萧彦这尊最大的障碍算是除掉了。
耳畔却忽然响起萧彦低沉冰冷的声音。
“但在离开之前,臣最后处理的一桩案件需要进行交割,便是安郡王豢养私兵一案。”
萧彦话锋一转,突然将话题转到了安郡王身上。
“哦?”太上皇眉峰微挑,“你说。”
“臣已经将安郡王这些玩忽职守,私自利用朝廷粮草和武器豢养私兵一案调查完毕。
只是安郡王对于豢养私兵一事,始终不肯承认,直到昨日,臣方才找到了突破口。”
太皇太后听到这里,不由心中一咯噔。
太上皇已经发话,“什么突破口?”
萧彦摆了摆手,殿外,平安和周武各自押着两个人进来。
一个身穿囚服,带着枷锁,步履蹒跚,憔悴不堪,正是被关押多日的安郡王。
另外一个衣衫皱皱巴巴,形容憔悴,鼻青脸肿,胡子邋遢,正是安郡王的庶子萧逸。
自那日安郡王府被查封之后,萧彦先是让人查抄证据,随着证据查到的越来越多。
萧彦让人直接封了整个安郡王府,萧逸被赶出来。
从郡王府世子一下子成为罪人之子,巨大的落差几乎将萧逸逼疯。
昔日捧着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全都对他避之如蛇蝎,谁都不肯见他,连门都不让他进。
他只能流落街头,与乞丐一起讨食,谁知却因为没有经验,刚进乞丐窝,就被打了一顿,连身上唯一的锦衣都被扒了下来。
萧彦派人找到他时,他又冷又饿又渴,差点就要饿死在街头了。
萧逸见到太上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太上皇,一切都是我父亲,呃,不,是萧兴他所做的,与我无关啊。
我愿意大义灭亲,亲自指证他,这些年他在兵部任职期间,每次往边关拨军费或者粮草时,他都会多拨出两成。
这两成的费用,都都被他用来私底下养兵用了,他亲口对我说的,是奉了太皇太后的命在外面偷偷养兵的。
他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养私兵了。
最初是奉楚王之命,后来楚王被废之后,就听太皇太后指挥。”
萧逸想到什么,忙不迭又急声道:“对了,他曾亲口对我说过,当年在晋州各地流窜的那些流寇,其实都是他养的私兵。
十二年前,他还曾带领那些私兵伪装成流寇去过晋州,趁着先帝去追苏贵妃的时候,劫杀过先帝。”
话音未落,安郡王和太皇太后脸色同时都变了。
“逆子,混账东西,你胡说。”
安郡王指着萧逸,破口大骂。
萧逸梗着脖子大叫,“我没有,前年你费尽心思把我安排到禁卫军里时,你亲口对我说了这些事。
你还说当时若不是你那一箭射偏了,肩头只是划破了先帝的脖子,却没有穿破喉咙,否则你现在肯定不只是一个郡王。”
“你住口!混账玩意儿,再说我掐死你。”
安郡王脸色铁青,瞪着萧逸的目光又气又恨,想上前狠狠踹他两脚,却只是扯动了脚上的枷锁,连脚都抬不起来。
萧逸目光闪烁一下,随即又理直气壮抬起头。
“我已经把你藏在书房暗格里的东西都交给了摄政王,里面还有你当年去晋州的行军路线,你就别否认了。”
摄政王说了,只要他肯指证安郡王,事后不会连坐他。
萧逸道:“事到如今,你也别怪我心狠,我这些都是跟你学的。”
“你你!”安郡王气的浑身颤抖,几乎要晕厥过去。
萧彦摆手,令人将萧逸先带了下去,然后接着道:“这些事从安郡王府里搜出来的书信以及行军布局图,从中可以看出这些年安郡王确实一直在暗中豢养私兵。”
他说着,平安捧着一摞卷宗交给了太上皇。
他转头看向太皇太后,似笑非笑。
“太皇太后刚才还口口声声指责是苏贵妃戕害先帝,闹了半天,原来是贼喊捉贼。
晋州山崖上所谓的流寇原来是奉你的命去劫杀先帝的,你既心知肚明先帝的死因,却还能做到理直气壮指责别人,真是令人佩服呢。”
太皇太后脸色惨白,手抖得几乎握不住佛珠。
“放肆,你敢信口开河污蔑哀家?什么豢养私兵?什么劫杀先帝,哀家通通不知情。
谁知道萧彦从哪里找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来污蔑哀家。”
萧彦冷呵一声,没说话。
砰。
太上皇重重将手里的卷宗甩了下来,脸色阴沉犹如山雨欲来。
“母后倒是撇得一干二净,难道这些卷宗里的亲笔书信,也是阿彦吸栽赃给你的吗?
母后的笔迹,朕还是认得很清楚的。”
几张卷宗飘落到太皇太后脚下,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太皇太后一瞬间脸上血色褪尽。
她死死望着萧彦,忽然间反应过来。
萧彦这个混账东西,他是故意的。
他一定早就查到了这些东西,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她犹如跳梁小丑一样蹦跶,然后在她满心得意的时候,兜头给她浇个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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