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湿热的东西落在她的肩膀上。

    啪嗒,啪嗒。

    一滴又一滴。

    温热的水渍瞬间打湿她的衣裳,萧彦的肩膀在无声耸动。

    顾楠的心颤了颤,眼底的湿热又一次冲上来。

    眼前的男人,是她心爱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他们曾说过要一起共担风雨,一起白头偕老,她怎么能去怪他?

    他从西北一路快马加鞭奔波回来,这一路上他得有多焦急啊。

    又是清缴叛军,又是火场穿梭,可最后皇兄没了,孩子丢了,萧彦心底承受的痛苦要比他还多。

    她不应该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

    顾楠深深抱紧了萧彦,任眼泪无声滑落下来。

    夫妻俩静静相拥,过了许久,萧彦才轻轻放开了她。

    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沙哑。

    “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孩子找回来。”

    顾楠深深看着他,重重点头。

    “我信你,我们一起把孩子找回来。”

    她见萧彦头发蓬乱,脸色苍白,胡茬杂乱无章地盖在下巴和脸颊上,眼窝下的青影更是浓浓的黑黑的一团。

    一看就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狼狈,这样颓废的萧彦。

    顾楠喉头堵得有些难受,拉着他在自己身边躺下。

    “你很久没有休息了吧?你休息一会儿,我帮你把胡子收拾一下。”

    “不用,需要休息的是你。”

    萧彦下意识想起来,却被顾楠摁着胸膛,坚持要他躺了下来。

    “听话,收拾干干净净的再去帮皇兄守灵,皇兄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邋里邋遢的样子。”

    提到太上皇,萧彦沉默一瞬,然后乖乖躺了下来。

    她向温嬷嬷要了剃刀,小心翼翼动手帮他清理杂乱的胡须。

    等清理完胡须才发现萧彦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望着他疲惫不堪的脸,顾楠深吸一口气,安静地在旁边躺了下来。

    然后睁着眼,呆呆看着床帐发呆。

    时间转眼就到了六月底。

    这一个多月里,顾楠都在永宁殿坐月子,有顾母和叶氏亲自照顾她,还有如意,如花,如玉三个大丫鬟陪着。

    素月也经常带暖暖和顾姣从清河过来。

    有暖暖和顾姣叽叽喳喳地在她跟前闹着,她沉闷的心情逐渐开解。

    太上皇驾崩,秦太后伤心欲绝,加上后背中了一箭,一直在卧床养伤,但也会每日打发身边的嬷嬷来看顾楠。

    太上皇的灵柩要在安庆殿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会正式发丧,入葬皇陵。

    这一个多月里,萧彦白天和萧怀恩一起处理朝政,为太上皇守灵,同时还要派人四处搜寻找孩子,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这场宫变将朝中的格局几乎重新梳理了一遍。

    以庆郡王为首的,参与叛变的宗室,全都被萧彦判了斩立决。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也没有拖延片刻,定完罪后直接让人拉到菜市口就砍了。

    萧怀恩以皇帝的名义下了一道诏书,将太皇太后陈氏诸多恶行公告天下。

    然后亲自去太庙祭祖,告祭列祖列宗及先帝,废了陈氏的所有封号,将她的名字从皇家玉牒中抹去。

    太皇太后陈氏,萧庆,萧怀礼和林静雪的尸体直接丢到了乱葬岗。

    承恩公府陈家,还有文昌侯府谢家,以及所有参与宫变的大臣全都夺爵抄家,罢官,男丁斩首,女眷流放。

    萧怀恩以雷霆之势迅速处理了所有参与叛变的官员,然后又提拔了一批新的年轻官员,朝堂像之前一样正常运转起来。

    书房里。

    平安正在向萧彦汇报最新的线索。

    “整个京城的秦楼楚馆已经全都查了一遍,没有发现谢恒的踪迹,谢家那边也一直让人盯着谢瑞。

    谢瑞在城南的乞丐窝里,并没有人联系过他。”

    谢家抄家的时候,萧彦没有让人处置五岁的谢瑞,但也没让人管他。

    谢家如今只有谢巧玉一个,她自天牢中放出来之后,整个人就疯疯癫癫的,后来去了尼姑庵。

    她自己都神志不清,更是管不了谢瑞。

    没几天,谢瑞就流浪到了城南的乞丐窝里。

    “属下确信谢恒并没有联系过谢瑞,要么是谢恒已经出了京城,要么是谢恒彻底疯了,连这个儿子都不想要了。”

    萧彦沉着脸没说话。

    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对他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属下也已经安排人出京,往不同的方向去摸查,只是”

    平安觑着萧彦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只是一旦出了京,便是天下之大,查起来十分困难。”

    萧彦沉声打断他,“不管多难,都要查下去。”

    平安连忙应下,挠了挠头。

    “属下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谢恒他带走小世子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要是想威胁王爷和县主,那就应该主动联系咱们啊,可要不是威胁,他又想做什么呢?”

    萧彦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最担心的问题。

    最开始孩子失踪的时候,他以为谢恒带走孩子是为了与他们谈条件。

    可随着时间流逝,谢恒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

    他一颗心越来越沉,越来越恐惧。

    他害怕谢恒带走孩子,只是单纯为了报复。

    已经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他甚至不敢想象,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萧彦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绞痛。

    “继续查,京城的排查不要停。”

    他总觉得谢恒还在京城,没有离开。

    平安应下,“咱们这些日子查了那么多秦楼楚馆,救下了不少被卖进去的姑娘。

    她们有的是被拐的,有的是家里卖掉的,已经没法回家了,这些人该怎么安排?”

    萧彦想了想,道:“先找一处庄子安排她们住下来,等过段时间我问问楠楠,看能不能将她们安排到女子学院或者别的地方去做工。”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这时,周武在外面禀报。

    “王爷,荆南国凌王来祭奠太上皇。”

    萧彦听到凌王来了,眸光微深。

    他也有些事情正想问问凤九川。

    安庆殿。

    凤九川向先帝上了香,萧彦领着萧怀恩作为亲属还了礼。

    “节哀。”

    凤九川看着萧彦,缓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彦浑身一僵,然后微微颔首。

    “多谢,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起走出安庆殿,萧彦转头看着凤九川,忽然开口问道:“宫变的时候,凌王带人入宫时带的火油是从哪里弄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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