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又要钻进水里。

    叶崇扬狠狠心,抬手重重劈在了她的后颈上。

    戚静静软软地倒在了叶崇扬怀里。

    叶崇扬叹息一声,托着她上了岸,立刻将她交给戚静静的随身丫鬟。

    “快去给你家姑娘换身暖和的衣裳,再熬些姜汤。”

    丫鬟在岸上早就急得一直哭,此刻看到叶崇扬将人带了上来,连忙背着戚静静回了帐篷。

    副将走过来问叶崇扬。

    “叶将军,还要接着再往下找吗?冥水河从这里就改道了,流向羌国南部的应理城。”

    副将忧心忡忡。

    “羌国新君刚收复羌国南部,特地派了人来整顿,恐怕不会同意咱们带兵往下再找。”

    叶崇扬点头。

    纵然两国之间签了停战协议,也不代表对方会允许自己带兵长驱直入羌国境内。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么多天没找到人,沈铮活着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

    可所有人都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仿佛只要不说出来,就还有很大的希望。

    他脸色凝重地看着面前湍流的河,沉默许久,方才低声道:“让兄弟们都上岸吧,修整一下,拔营回关内。”

    顿了顿,又吩咐副将,“我画了沈铮的画像,你派人快马送往应理城,交给羌国的官员。

    请他们帮忙贴出告示,如果看到阿铮,一定告诉我们,我们派人来接他。”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都不会放弃。

    戚静静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房间内。

    呆呆盯着头顶的看了一会儿,她倏然从床上跳起来。

    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她身子踉跄一下,险些跌坐在地上,惊醒了在旁边打盹的丫鬟。

    又惊又喜道:“姑娘你醒了。”

    戚静静一把推开上前扶她的丫鬟,套上鞋子就往外跑。

    “姑娘你去哪儿啊?”

    丫鬟连忙拉住她。

    戚静静神色冷静,喃喃道:“我要去找阿铮,阿铮还在等着我。”

    丫鬟忍不住红了眼眶,从身后拦腰抱住她。

    “去不成了,姑娘你没法再去了。”

    戚静静缓缓扭过头,眉头皱了起来。

    “为什么?”

    “咱们已经回到了关内,没有大将军的手谕,和羌国的通行令牌,咱们是进不了羌国的。”

    丫鬟红着眼眶道:“叶将军给羌国的官员留了书信,请他们帮忙寻找,姑娘,咱们不如再等等消息?”

    戚静静闻言,脸色比霜雪还要白,踉跄着后退,却砰的一声撞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桌案撞在她的腰间,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眼中只有翻涌的绝望和痛苦。

    “给我父亲写信,我要再去一趟羌国,万一阿铮此刻就在哪个地方等着我们救他呢?

    万一阿铮他是被坏人抓了呢?万一”

    丫鬟忍不住抱着她哭了起来。

    “姑娘,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羌国官员也在帮着找,沈将军一直没有消息,多半是姑娘,咱们就认了吧。”

    “你胡说!”

    戚静静一把推开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怒气。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为什么要认,我不认!”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我认。”

    丫鬟啜泣着不敢再说话。

    笃,笃。

    门口响起敲门声。

    戚静静木然转过头去,看到韩小飞穿着一身黑衣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嘴唇干裂。

    对上她的目光,他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愧疚。

    丫鬟连忙用袖子抹去眼泪,将戚静静扶了起来。

    “韩副将醒了,特地来看姑娘了。”

    韩小飞缓缓走进来,朝着戚静静跪了下来。

    用力将唇瓣抿到发白,才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戚静静望着他,神色木木的,许久眼珠子才转了转。

    “我要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韩小飞嘴角下垂,一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挺直的脊背略显弯曲,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极大的懊恼之中。

    许久,干裂的嘴唇颤了又颤,方才发出声音来。

    “我我们杀了阿可那之后,忽然发生了雪暴,沈将军他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

    山上的一块石头滚下来,他先推开了我,让我避免了被落石砸中。

    可是风刮得太大了,根本就站不住脚,我被狂风卷着垂下山坡,是沈将军拽住了我。”

    韩小飞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内疚和自责。

    “沈将军手臂上本就有伤,拽着我的时候特别吃力,鲜血从他的伤口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我的脸上。

    我让他松开,他说什么也不肯,后后来狂风就把我们两个人一起卷了下山。

    山下就是冥水河,我们两个人同时掉进了河里,可是我不会水,加上滚下去的时候又碰伤了头。

    落水之后就一直往下沉,昏昏沉沉的时候,感觉到沈将军托着我往上游去。”

    “是沈将军救了我,他把我送上岸,自己却没有力气上来了,我想去拉他的,可

    可是水流太急了,我没有抓住他,沈将军就顺着水流被冲了下去,他流出的血把水都染红了。”

    韩小飞说到这里,忍不住趴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都怪我,一切都怪我啊,是我害了沈将军。”

    “那日天气不好,沈将军明明说了暂停截杀,想退兵观望,要不是因为我非要跳出去,又怎么会有后面这么多事,都是因为我啊。”

    “静戚大姑娘,我对不住你,对不起沈将军,你杀了我吧。”

    戚静静呆呆看着他,神色依旧木然。

    “怪你什么呢?怪你截杀阿可那,还是怪你被阿铮救了?”

    “阿铮既然救了你,说明他也认为你值得救,我又怎么能怪你?”

    韩小飞趴在地上痛哭出声。

    不,不是这样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嫉妒沈铮嫉妒到发狂。

    若不是他急着立下军功,急着升职回京,也不会在明知道天气不好的情况下,先跑出去截杀阿可那。

    要不是因为他先跑出去惊动了阿可那,沈铮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带领兄弟们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再重新图谋。

    说到底,还是他害了沈铮啊。

    他对不起沈铮,更对不起戚静静。

    韩小飞愧疚到不停地用脑袋撞击着地面。

    戚静静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发飘。

    “韩哥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儿。”

    韩小飞攥了攥拳头,红着眼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丫鬟哭着道:“姑娘,你别这样,你难受就哭出来,”

    “你也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戚静静一个人。

    她蜷缩在床上,一直隐忍的泪终于掉落下来。

    阿铮,受那么重的伤,你一定很疼吧?

    阿铮,掉进冰冷的冥水河,你是不是又冷又绝望?

    阿铮,我已经做好了和你白头偕老的准备,你怎么可以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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