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天上月人间雪 > 第31章 叶青山
    这几日似乎就是在这样的阴雨绵绵中度过的。

    叶青山力排众议,给了她无限哀荣。师小小灵柩入了将军府,昏黄的大殿内雪白灵幡飞扑飘舞,香烛的气味沉寂寂地薰人,师小小像是平日睡着了似的宁静安详的躺在正中间。同心被叶青山抱在怀里,哀哀喊着“娘亲”。

    江心月一见雪白灵帐帷幕,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酸楚,眼泪早已汩汩地下来。含悲接了香烛供上,眼中满是无尽的哀伤与不舍。转身交代婉儿和灵儿照顾好同心,这才缓缓走出灵堂。

    正在一处暗自伤神,忽然听身后有人柔声唤道:“傲雪”。听着声音有些陌生,但不知为何却又觉得似曾相识,忙回头去看。

    却是晚晴,身着一袭月白宫装,头上灵蛇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素淡又不失体面。

    晚晴微微朝她一笑道:“好久不见。”

    江心月呆了呆,虽说叶青山以发妻的名义为师小小设下灵堂,但是前来祭拜的人寥寥。人们仰慕师小小的才情与名气,却不认同她的身份。一代名妓与将军之间的爱情故事,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一段饱受非议的风流韵事,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谈。此刻见到晚晴竟然亲自前来吊唁,让她好生意外。

    她回神过来,同样回应道:“好久不见。”

    江心月走到晚晴身侧,两人沿着回廊缓缓而行。江心月缓缓吸了一口气道:“我没想到你会来。”

    晚晴微微颔首道:“小时候,叶大哥时常关照我。如今他妻子故去,我自然应当前来拜祭一番。”

    江心月柔声道:“以你的身份地位,今日前来祭奠一个烟花女子,你不怕日后被人说了闲话吗?”

    晚晴唇边绽开一个淡淡的笑,道:“我只知道以死酬情坠楼而亡的绿珠是妓女,击鼓抗金的梁红玉是妓女,不肯服侍金人吞金而亡的李师师是妓女,拼死救衡王的姽婳将军林四娘是妓女。师姑娘傲骨持洁,不仅为叶大哥生下女儿,还独自一人将她抚养长大,她这般坚韧不屈的女子,实在令人钦佩不已。”

    江心月心中一热,对晚晴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凝眸于她,真诚说道:“谢谢你。”

    晚晴瞧着她,坦诚道:“实际上,相比起你来说,我更为钦佩你。不妨实话告诉你,在来此之前,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决定的。想必你自始至终都未曾在意过她的身份背景吧?”

    江心月默默不语,大概有相同的经历,她确实从来没顾忌过师小小的出身背景,短暂的相处时光中,也只对师小小的才情和性情折服,更不后悔初始帮她寻找叶青山的决定。

    晚晴凝视着江心月,世人的眼光如尘埃,她却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活出了真我。微微一笑道:“所以,你不畏世俗的眼光,和她姐妹相处。让我对你有了全新的认识。”

    江心月缓缓一笑道:“我们彼此都是如此罢了。”

    晚晴牵了她的手,含笑道:“那么某天我去找你,到上官府与你对弈一局可好?”

    江心月微笑道:“当然乐意奉陪到底。”

    有一种新奇的东西在两个女孩中间蔓延开来,两个人盯着彼此会心一笑。

    师小小也终于以叶家儿媳的身份入了叶家的族谱,进了叶家的祖坟。她唯一的陪葬之物就是那枚青玉叶纹玉佩。据说,为了师小小能入叶家祖坟,叶青山还生生挨了他父亲平西郡王的几鞭子。可江心月打从心底觉得“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轻贱”,当真让月亮见了都嘲笑。

    再次见到那个男人,已是五日后。

    海晏堂

    叶青山如常的黑色衣袍,只衫领上镶嵌着金色的丝线,与腰间的金色腰带相互呼应。挺立如松,眉宇之间透露出英明神武的气息,那是历经沙场磨砺出来的威严。

    面对眼前之人,江心月视若无睹,只望着在她膝头上坐着的同心,柔声问道:“同心,你认真告诉小姨,是否真的愿意跟随爹爹离开上官府,前往遥远的巴蜀之地呢?”自从师小小去世后,江心月便让同心唤她小姨。

    同心微微抬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不远处那个陌生的男子。大人们纷纷告诉她,应该称呼这个男人为爹爹。从小她就羡慕邻居家的虎子有娘亲还有爹爹,虎子的爹爹经常会将他扛在肩膀上,带着他四处玩耍,甚至还亲手制作各种有趣的玩具送给他,她羡慕极了。

    如今,自己终于也拥有了爹爹,但眼前这位爹爹的神情好可怕,甚至比起无忌叔叔还要凶狠几分。

    然而,娘亲曾经告诉过她,之所以带她来到京城,正是为了寻找爹爹。而且,娘亲还说今后即使没有娘亲身侧陪伴,爹爹走到哪里,她也要紧紧跟随。这几日,爹爹也时常带她,对她是极好的。

    可是,她舍不得傲雪小姨,舍不得无忌叔叔,舍不得灵儿姐姐,舍不得上官府所有的人,更舍不得宝丫他们这群小伙伴儿。她看看傲雪小姨又看了看爹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选,她的目光在傲雪小姨和爹爹之间来回游移,心中纠结万分,不知如何抉择,最终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上官容止忙开口安慰道:“你莫要逼迫同心,她尚且年幼,这两天先让她慢慢适应。”

    江心月缓缓地将同心放在地上,然后轻轻地拉起她的小手,慢慢地站起身来。声音冷冰冰的,对着叶青山道:“巴蜀乃湿寒之地,且路途遥远,实在不宜现在就让同心与你一同前往。叶将军何不等同心稍稍长大一些后,再行接她过去?”

    说罢,江心月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紧紧牵着同心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只剩下上官容止和叶青山两人,面面相觑,无可奈何。

    叶青山对她的不敬不以为意,反而流露出一丝忌惮之色,含笑道:“我见皇上都未曾如此紧张,然而见到弟妹竟然感到有些惶恐不安啊。”

    上官容止为叶青山递去一杯茶,笑道:“她平日里与人交往向来礼数周全,并无半分怠慢之处。此番举动想必是担心大哥会将同心带走,这才…还请大哥莫要怪罪于她。”

    叶青山微笑道:“她如此待我,足以证明她对小小和同心是真心相待,对于你们夫妻,心中的感激之情实在难以用言语来表达,又何来怪罪之言呢?”

    上官容止默默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昔日之事究竟如何?兄长与师姑娘究竟有着怎样的缘分?为何竟会遭人下药?”

    叶青山凝神片刻,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经发红,“六年前,我奉先皇伯父以及父亲之命前往西泠历练。到任的第二天,当时的殷亮殷刺史特意设宴款待我,并邀请了教司坊的女子前来表演歌舞助兴。”叶青山继续道:“你是知道的,我对这种应酬向来不喜,奈何我爹临行前再三叮嘱我说‘官场如战场,处处皆为人情世故,万万不可轻易得罪当地官员’。无奈之下,我只能耐着性子勉强喝了几杯酒。”

    “岂料,他手底下的一个参军仗着多喝了几杯,就要轻薄人家姑娘,我到底是年轻气盛,自是看不惯,所以就出手相救了,而这个姑娘正是小小。”

    “那个参军第二日酒醒之后,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特意前来找我谢罪,表示已经向教司坊的姑娘们赔礼道歉,并承诺日后定会摆下酒席,单独宴请我以表歉意。以前在军中,也有人喝了酒耍混的、骂娘的,酒德不好,被训一顿睡一觉也就过去了,因此,对于此事,我并未过多在意。”

    “半月后,那参军果真履约相邀,我如约和他去了教司坊,然而万万没想到,此人居心叵测,竟在我的酒杯中做下手脚!不得已,我便和小小有了那一夜。”

    上官容止眉头紧皱,心生疑虑:“教司坊内美女如云,为何偏偏选中了师姑娘呢?其中莫非另有隐情?”

    叶青山微微窘迫,方道:“那日,我碰巧听到教司坊的人指着一间屋子说‘这是师姑娘的房间,可惜今天她不小心感染了风寒,不便见客’。不知怎的就记下了。被人下了药后,脑子里第一下闪出了她的影子来,残存了一丝的理智就去了她的房间,然后…”

    “原来如此”,上官容止眉心微曲,想了想凝神道:“傲雪告诉我,师姑娘临终前有一句话想要问你。”

    叶青山转过头来道:“什么话?”

    上官容止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师姑娘问‘你对她有没有一点喜欢,一点点也不要紧。’”

    叶青山心中皱得跟一团揉碎了的纸似的,长叹一声,轻声道:“不怕你笑话,其实早在前往钱塘的路途之中,我就已经听闻过她与李朝云的赫赫声名。入了西泠后,更是逢人便能从嘴里道出关于她二人的故事,也是存了一份好奇心。那日见了她,确实惊为天人,尤其是她所奏琵琶只怕无人能及。自从那日帮她解围后,虽然自觉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不知怎的,她的身影却时常浮现在我脑里。”他盯着上官容止,声音低沉道:“你是知道我的,我并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上官容止点了点头,追问道:“既然如此,那事后大哥您为何不再去找师姑娘呢?”

    心中的焦苦直逼舌尖,叶青山吁了口气,满脸自责道:“我当时才十九岁,从未经历过如此之事,等清醒过来一下子就慌了,只匆匆留下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便逃了出去。又让人送了银子给教司坊。而且那段时间,我一心想要将那个姓李的参军严惩不贷。等到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之后,偏偏又恰逢先帝伯父传来消息说雍王有所行动异常,我便即刻去往了巴蜀。小小的事便耽搁了。”

    叶青山掩不住眉目间的愧疚之色:“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后,我其实曾经派遣过人返回钱塘寻找师姑娘,但得到的消息却是她已经离开了教司坊,从此杳无音讯、不知所踪。”他拨弄着茶盏上的青瓷盖子,黯然道:“后来听说她吞金自杀,也有说是落发为尼,我这才慢慢打消了寻找她的念头没料到”

    上官容止听后不禁陷入了沉思,片刻过后方才缓缓开口说道:“没想到师姑娘不仅没有死,甚至还为你生下了同心。”

    叶青山的手微微一颤,满面凄凉,郁然叹了口气:“是,如果我知道她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必拼了命也要找到她的,是我自己不好,以致她抱憾那么多年。这辈子,总是我对不住她。”

    上官容止劝慰道:“师姑娘已长眠于地下,她虽走了,但还有同心在,你总要为她打算。我和傲雪纵然对她再宠爱,可终究你才是她的亲身父亲…”

    叶青山眉心猝然耸动起来,神情几乎凝滞在了那里,且悲且喜,且忧且哀,复杂而深邃,眸中尽是慈爱与愧色,“这辈子我用性命也会护同心终身平安,才能对得起她母亲。”

    在紫薇阁江心月的房间,上官容止把叶青山的话一字一句告诉了江心月。她唏嘘不已,原来叶将军对师姐姐也并非半点无情,若她泉下有知,必然会欣慰一点儿吧。可她对叶青山还是不喜,原因无他,只因为他想要带走同心。

    上官容止把她拥在怀里,神色柔顺,思索片刻道:“同心毕竟是叶家之人,终有一日需要回到叶家,况且现在她年纪尚小,跟随叶大哥一同生活也许并非一件坏事,你说呢?”

    话音未落,江心月猛地从上官容止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盯着他,泪水瞬间充盈了眼眶,哽咽着质问:“ 这么说来,你此番前来,就是替他充当说客的,是不是?”

    上官容止慌忙拉住她,她的皓腕,如此地纤细,不盈一握,仿佛一用力便会给折断:“我绝非叶大哥的说客,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啊。”

    江心月咬了咬下唇,冷声道:“不行,同心不可以到巴蜀那种湿寒之地,更何况她还这么小,怎么能跟如此冷酷无情的人一起生活呢?”

    上官容止怔了怔,心中有些恼怒:“你不要这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好不好?你既然已经了解了叶大哥他们的整个经历,就应该明白叶大哥并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

    江心月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在衣襟上,:“以叶将军的身份地位,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寻找师姐姐,又怎会找不到呢?分明就是不够爱,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好好对师姐姐的孩子?”

    上官容止眉头微蹙,深叹一口气:“当年有很多误会在里面,叶大哥如果知道师姑娘为他怀了孩子,他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寻得她们母女二人。”

    江心月胸口闷的难受,静默半响,她胡搅蛮缠道:“我不管,如果上官府容不下同心,我可以和她搬出去另住。”

    ,上官容止气结,说不出是怜是爱是气还是懊恼,冷声道:“你这叫什么话?要不要讲理?什么叫和同心搬出去住?为了同心整个上官府的人也不要了吗?”

    江心月心中有汹涌的狂潮,一波一波激荡得心头酸楚难言。心头骤然哽住,绞一绞衣角, 她将头轻轻地转向一边,不再看他,浓密的睫毛仿佛一把刷子,微微地在颤动。

    上官容止心里堵着千言万语,一句也说不出来。神色渐渐沉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一句话也不说,掉头就走出门外。

    自那日后,同心知道无忌叔叔和傲雪姐姐因为她吵架了,这两天出奇的乖巧。

    江心月正在屋里拿了一本书胡乱翻着,同心在帘外探了探脑袋,未等江心月唤她就扑进来。抱着江心月腿嚷道:“小姨,你心情好点了吗?”

    同心的依恋喜欢之情尽浮于脸上,江心月心里一暖,微笑着拉她坐到凳子上,“好多了。”

    她噘嘴看着江心月道:“无忌叔叔这两日都不肯让我见小姨,说小姨心里难过,要休息。可小姨一见我就笑了。”

    江心月让云苓端了热热的奶羹给她喝,含笑道:“我们的小同心这样讨人喜欢,谁见了你都会开心的。”

    同心听江心月夸她,更是一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我最可爱的神情,让人忍俊不禁。

    上官容止和叶青山进宫了一回,第二日皇上就颁旨废除贱籍。尤其那些罚入教坊司,充当官妓,陪酒卖淫,将这些曾经的“贱民”编入正户。

    总算因为师小小的事,让那些不得已身处烟花之地的女子在这世上可以光明正大的活着。听了这个消息,江心月连日来的郁闷也扫去不少,再有同心的插科打诨、软语娇声,心情已开朗不少。甚至暗暗觉得自己对上官容止又胡搅蛮缠了一番。只是拉不下脸来主动找他。

    这日,上官府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叶青山的父亲平西郡王叶晟要见他的孙女同心,上官容止让夜枫前来禀报时,江心月一时不知该不该让同心见她这位位高权重的祖父。

    当江心月把同心带到海晏堂,看到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坐在上首的位置,他长了一张国字方脸,颇有风霜之色,却丰神远目,相貌轩朗,叶将军与他的眉眼有些神似,想来他就是平西郡王。

    上官容止三兄弟陪在下首的位置坐着。

    见她们进来,上官容止轻轻喊道:“同心,来见见你祖父。”

    平西郡王放下茶碗,眼光落在同心身上。

    同心仰头看看江心月,江心月对她点点头,轻轻推她一下,同心捧着一对胖胖的小肉拳头,规矩的上来行礼,似模似样的问好:“同心给祖父请安,祖父安好。”

    脆脆的稚音,让平西郡王在刹那间就情怀激荡,热血沸腾了。见她粉雕玉琢的小脸稚嫩,怯生生的,着实可爱的紧,这是青山的骨肉,是他叶晟的孙女,他轻轻拉过同心,眉目间的慈爱与怜惜之色愈来愈浓,摸了摸小女儿柔软的头发,近乎恳切道:“乖孙女,再叫一声祖父。”

    同心乖巧的喊了一声:“祖父。”

    平西郡王叶晟高兴的连喊几声:“好,好,好”,一把把同心拥入怀里,顿时间老泪纵横。

    江心月长长舒了一口气,没想到平西郡王这么快便接受了同心。也难怪,平西郡王就叶青山这么一个独子,早年丧妻,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对叶青山寄予很大期望,叶将军自然没辜负父亲的厚望,从最年轻的金吾卫中郎将一路做到现在神策军都将,可是已近三十却未婚配,更没有一子半女,让他心里实在着急。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他心甚欢。

    因为叶青山有任务在身,不得不离开京都前去巴蜀,同心到底跟着叶青山去了巴蜀,临终离别时,真有说不完的离愁别绪。江心月细细的为同心整理吃的,用的,穿的,玩的,恨不能把所有东西都带去。

    婉儿也特特为同心缝制了两套衣裳,钟灵儿则把同心喜欢玩的一股脑塞到行李里,大家又是不舍又是难受。

    江心月难过的抱着同心问:“为什么要和爹爹走,难道不喜欢小姨了吗?”

    同心搂着江心月,咬着耳朵软软糯糯说道:“娘亲之前说,我跟爹爹去巴蜀了,小姨和无忌叔叔就能赶快给我生个小弟弟妹妹,等我再回来就有人陪我玩了。”

    江心月的心上泛起无声的酸楚,渐渐地迷了眼睛,成了眼底薄薄的泪花。

    送走了同心,只觉得心中空洞得似被蚕食过一般。

    是夜,秋风萧瑟,细雨纷飞。廊间漆黑一片,唯听见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天而降,交织成一片朦胧的雨幕。

    连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在同心走后爆发,于师小小而言,同心是她寂寞苦清日子里最大的幸福,想着她的深情与才情,如果她知道叶将军心里也是有她,这辈子的遗憾会不会少一点?

    夜半萧瑟的风,带着湿润的雨丝灌满了江心月轻薄的寝衣,她无措的埋在膝盖里痛苦起来,纵使是痛哭,也被她极力压抑成一缕轻微的呜咽,散在了夜风里。

    有一双手把披风轻轻披在她身上,她泪眼朦胧抬头,却是上官容止。一身月白长袍,袍摆随风而舞,面色温润如暖玉,身姿淡雅若新月。

    上官容止气不打一处来,又生气又心疼,俩人自同心的事闹别扭后,这几日他故意不搭理她,想着让她先服软来找他。岂料,她竟也对他不理。从来没有如此挫败的经验,当真是恨到了极点。若不是惦记她,想趁她睡着偷偷看她一眼,还不知道她竟然在外面淋雨。刚进来看见她这样,只觉得纤细娇小得仿佛随时可以被风吹走。她就是在折磨自己。

    她缓缓抬起头,只见她泪流满面,如雨中颤抖的花。隔着泪眼朦胧的眼眸,江心月却能感觉到他伤痛惊怒的视线,两人默默凝视着对方。

    上官容止蹲下看着她,阴沉晦暗的眼睛,冰冷一如此时的老天,手势却极其温柔,帮她把粘在脸上的湿发拨好理顺,她心里渐渐泛起暖意,还好有他,还好自己不是孑然一身。

    她扯了扯他的袖角,楚楚可怜的凝视着他,却是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他才恨恨吐出了几个字:“你厉害,你赢了!”随即他猛地把她抱进怀里,紧紧的,大力的,压得她肋骨硬生生地疼,可疼痛处却泛着暖意,那感觉竟然是如此的熟悉。

    她头抵着他肩膀,泪水混杂着雨水从脸庞滑落,涔入他的衣服。

    他手忙脚乱地用手替她擦拭,岂料越擦她落的越多。他缓缓低下身体,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这个吻轻柔如羽毛,却重似千斤,落在她的心头上,让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又慢慢的,轻轻的,低低的俯了下去,想去亲那泛着果冻色泽的唇畔。她心头依旧有气,又不甘,撇过头去,不想让他得逞。他只静静的看着她,一只手紧紧揽着她,另一只手将她的脸轻柔的移了过来,仿佛带着万千珍视,慢慢的亲了上来,在唇上辗转吸吮,温柔缠绵却又带着丝丝的急迫,仿佛就要来不及似的,来不及细细品尝,来不及慢慢回味——

    一阵天旋地转,他已将她抱起,往屋里走去。江心月又是急,又是羞,也顾不得什么,挣扎着要下来,低声叫道:“上官无忌,我…我还没准备好。”

    上官容止庸懒的看着她,笑了笑,语气冷冷的却又仿佛透着一种捉弄一般,低低道:“我只是想送你回房间而已,如果你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倒是不介意配合你。”

    江心月羞得不敢再言语,只好顺从的缩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回屋。

    待进了屋子,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后,江心月出来发现上官容止还在屋里,他侧坐于床上,正悠闲的看着她平日里常看的《茶经》。

    听见唏唏嗦嗦的微响,上官容止抬头看她,一身月牙白蝶纹寝衣,衣袖宽大,可随风飘动,仿佛云雾般轻盈。衣摆则微微曳地,随着她走过来而摇曳生姿,宛若仙子般的飘逸。一头青丝倾泻而下,没有任何装饰,却夺魂摄魄,荡人心神。一时竟愣怔起来。

    江心月见他还在屋子,并且这般看她,羞红了脸嗔道:“我要休息了,你回吧。”

    上官容止不以为意,轻笑几声,拍了拍床榻,道:“我见你睡着就离去。”

    江心月见他一副铁了心的模样,只得到床上去,刚拥着被子躺下。

    上官容止“呼”的一下把烛火吹灭,弯腰脱靴,江心月惊的一下坐了起来,吓得几乎要叫出来了,他见她这般模样,又气又笑道:“你放心,等你睡着了,我保证离开。”

    江心月暗自咬唇,之前又不是没有一起躺过,如何还这般放不开。沉默了半晌,这才红着脸转过身躺下,上官容止见她蜷缩在榻里面,黑发缠绕着,像只一猫似的,轻轻在背后拥着她,闻着她身上极淡的香味,只觉得莫名的安心。

    许是近些日子就一直没有安稳睡过,被他拥在怀里,竟觉得莫名踏实,乏意渐起,沉入睡乡。

    见身边的人已入睡,却不愿轻易离去,只紧紧拥着她,许久,才蹑手蹑脚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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