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索恩城如今成为了一座巨大的军营。除了在索恩省西部边境防备勃艮第公国的威尔斯军团奥多部外,光复军几个主力军团齐聚于此。
隆夏军团、威尔斯军团、原宫廷禁卫军团算得上是这场继位者之战最主要的战斗力量。在彻底占领索恩城之后,索恩省领地剩余的清剿行动就不必几支主战力量费心了,甚至连索恩城及周边的巡防也都交给了鲍尔温从东境约纳省调派过来的边军负责。
激战数月,威尔斯军团终于可以进入战时修整。
索恩城西北,原属于城中商人富户居住的宅邸已经变成了威尔斯军团的驻地。
一座商行仓库门口,威尔斯军团辎重官斯宾塞时不时抬起袖口擦拭额头,尽管已经入秋,斯宾塞却是满头热汗。
一场继位者之战,最劳累的人却是这位建立威尔斯军团辎重体系的辎重官斯宾塞。
行军作战固然诸事繁多,但涉及军队后勤辎重的事才是真真让人心力憔悴,一场战争下来斯宾塞瘦了一大圈,连头发都有了些许泛白。
“脱壳小麦三百五十袋、熏肉五车、瓜果蔬菜十车,酒水,一二三嗯?清单里的十车酒水呢?”
斯宾塞一把将库房账册拍到了身旁的副手身上,“中军交代明晚军团举行晚宴,你们怎么办事的?最重要的酒水居然到现在还没征集到位,你们这群废物!”
“是谁负责征集酒水?”
辎重副官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斯宾塞大人~酒水由辎重二队一小队负责~”
“大人~周边确实买不到酒水了。”辎重副官解释道。
斯宾塞转身棱了副官一眼,低声呵骂,“威尔斯军团只有一位大人!你要是再记不住,你这个副官也就别干了!”
“是,是!”
“把二队那个一小队队长撤了,换个能办事的人上去。”
“这~”
“这什么这!如果明天中午我还看不到足够的酒水,你就去给我做辎重小队长!”斯宾塞语气不容置疑。
值此战乱时节,他这个军团辎重官也是倍感压力,对手底下的人自然也就只能威压。
辎重副官只得苦着脸转身执行军令。
清点完粮食补给,斯宾塞领着亲兵朝堆放武器战备的里间仓库走去。
半晌,库房里响起了斯宾塞的咆哮,“又是约纳军团!这帮杂种,打索恩城的时候躲在东境看热闹,等我们攻破城池了才跑过来,现在居然还敢抢属于我们的武器盔甲!”
“马上召集辎重队在军营的所有护兵,跟我去将属于我们的东西抢回来!”
“斯宾塞大人,他们声称有鲍尔温伯爵的手令~我们是不是~”
“什么狗屁的手令!那两百套武器盔甲是光复军中军指挥营帐早就分配给威尔斯军团的,约纳军团的那些软蛋凭什么拉走。”
“马上集结!”斯宾塞已经挽起了被汗水打湿的袖口,气冲冲地朝出了库房。
“我们是不是叫一队战兵一起去?”
“叫战兵干什么?我们现在是争夺辎重,叫上战兵性质就变了!”
“那我让护兵们都带上刀剑!”
“你能不能动动猪脑。”
“那我们~”
“拿棍棒呀!”斯宾塞都快气疯了,顺手就捡起了一截战斧的木柄。
威尔斯军团中军指挥营帐,调任中军军法队的马修正在向亚特汇报白天辎重队与约纳军团那场被对方定义为“袭营”的械斗。
“大人,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如此。斯宾塞大人确实是为了拿回本就属于威尔斯军团的武器盔甲才去与约纳军团理论的。当时约纳军团仗着有鲍尔温伯爵在背后撑腰,不仅不归还武备,还咒骂了斯宾塞大人,所以才出现了械斗。”
“斯宾塞大人被他们打伤了,辎护兵五个轻伤。不过对方死了一个,重伤五六个。事情就是这样”
马修说罢就站到了一旁。
今天白天那场与约纳军团的械斗是他带人去调查的,威尔斯军团的三十几个辎重护兵拎着棍棒闯进了约纳军团的营地,要求对方归还从索恩城武库夺走的武备,对方蛮横无理,最终引发了械斗。
三十几个辎重护兵愣是生生将约纳军团六七十个家伙打得抱头鼠窜,这其中还包括十几个战兵。
威尔斯军团辎重兵“一战成名”。
年轻气盛的马修此刻只是为威尔斯军团的威武自豪,但营帐中来回踱步的亚特却越发头痛。
大战初定,万事纷繁;各方登台,局势盘杂。
打仗的时候敌人只有一个,一旦战争结束,原来赤诚的战友也就慢慢开始变了脸色。
且不论外部的各方邦国,仅仅是此时索恩城中犬牙交错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就已经开始暗中争斗。
鲍尔温的东境势力、隆夏军团的“元老级”势力、卢塞斯恩的支持者、各地前期归附的、新近投降的
索恩城已经变成了一锅没有沸腾的肉糜麦糊。
被战火炙烤的勃艮第伯国变成了一块焦香诱人的烤肉,所有的人都想扯下一大块塞进嘴里。
烤肉是有限的,偏偏这些人的胃口是没有底的。
最近威尔斯军团的指挥权已经暂时交到了奥多、安格斯和卡扎克三人手中。
威尔斯军团的军团长亚特每天都在应付各方势力的拉拢、游说。当然,他自己也做着同样的事情。
来回踱步的亚特干脆转身躺在了面前的靠椅上,揉了揉脑袋,轻声对身旁的罗伯特和鲍勃问道:“两位,你们是怎么看待此事的?鲍勃先说。”
一身戎装、体态稍胖的鲍勃放下了摸在下巴上的右手,起身答道:“大人,有句话我或许不该讲。”
“这里没有外人,说。”
“鲍尔温那个老——”鲍勃本来想说一句“老东西”,但立刻住了嘴。
“鲍尔温伯爵可不是一个好应付的角色,恐怕此时得罪他并不是什么好事。当年我的家族就是因为得罪了他,才会被流放到约纳边境,常常遭受欺压和施瓦本人的侵扰~”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要去招惹约纳军团?”
鲍勃低头不语。
“你呢?罗伯特?”
如今已经是蒂涅茨主教的罗伯特仍是做神甫时的那套便服。他摸了摸胸前的十字架,起身看了一眼众人。
“大人,我认为这次械斗倒也不一定是坏事,听说鲍尔温伯爵在昨天的宫廷议事会上与新君有些不快。好像是为了战后论功行赏和册勋封地的事情~”
罗伯特点到即止,多说无益。
亚特抬头闭眼,弗兰德和鲍尔温的决裂之势越发明显了,这种敏感的时候亚特的威尔斯军团和鲍尔温的约纳军团发生械斗,真的没选对时机。
就在亚特焦头烂额之际,罗恩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附在亚特身边轻声禀报,“老爷,有两位客人想见您。”
“是哪位勋贵子弟?不见!”最近拜访亚特的人着实不少,无非是想顺着亚特的关系攀上新君的船,他也不愿应付了。
“一位是我们的老朋友,大卫爵士,他现在已经调到新组建的宫廷禁卫军团了,特意来拜访您。”
亚特脸色稍稍舒展,“让大卫爵士去会客厅等我,好好招待,我一会儿就去见他。”
“另一个人是谁?”
“也是您的认识的人”
“杰弗瑞子爵?他不是被派到北方守边界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乔装南下的~”
杰弗里子爵,前任勃艮第伯国统治者、原勃艮第伯国伊夫雷亚侯爵的心腹,宫廷侍卫长,一个在继位者之战中选择远离漩涡独善其身的聪明人,也是一个被新君疏远的可怜人。
亚特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杰弗瑞子爵请到我的书房中。记住,不要让旁人看见”
“一天天的,比打仗还累。”说着就起身准备去会见客人。
“大人,斯宾塞大人如何处置?他还关在军法队。”马修立刻请示。
亚特稍一止步,“辎重队诸事繁杂,让他赶紧给我滚回去做事。”
索恩城中,贝尔纳曾经的伯爵府,如今的伯国临时行宫。
府邸大厅中坐满了人,有光复军各军团的指挥官、伯国各地赶来的领主贵族,也有刚刚投诚不久的西境势力。
由于卓越战功和妻缘关系,亚特已经能够坐在靠近厅堂主位附近的靠椅上。
耳边萦绕着权贵功勋们激烈的争吵,他们面红耳赤的背后是对新征服土地、空缺的官位勋爵、丰厚的战争获利的争夺。每个人都在强调自己在这场战争中不可磨灭的功劳,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获得更多的土地、钱财和爵位
这样的大型廷议已经召开了三次,原本是商议战后如何使伯国恢复的廷议,开着开着就变成了勋贵们争夺利益的角斗场,每次的结果都是让所有人都对彼此增加了一份仇视。
坐在主位上闭眼养神的弗兰德终于从靠椅上站了起来。
厅堂中的喧闹声立刻停止了,“今日廷议结束!”
厅堂众人意犹未尽,但弗兰德已经转身朝内廷走去,只得散场。
一直沉默不语的亚特正打算起身离开,弗兰德的贴身侍卫走到身前。
“亚特子爵,侯爵大人请您到内廷。”
“瓦尔特(约纳军团第一分团长)说你的士兵持械袭击了他们的营地,抢夺了他们的武备,还杀死了他们的士兵。有这事?”弗兰德躺在内廷的躺椅上,闭着眼睛对亚特问道。
亚特没想到约纳军团打仗的本事稀松平常,告状的能耐却无人能挡。
“回侯爵大人,是的。我的辎重杂兵拿着木棍冲进了约纳军团军营中抢回了本就属于威尔斯军团的武备。几个杂兵也确实误杀了一个约纳战兵。”
弗兰德睁开了眼,抬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亚特,又重新闭眼养神,“你向鲍尔温伯爵赔罪了吗?”
亚特微微看了一眼语气平静的弗兰德,“鲍尔温伯爵身为宫相,定然不会为这些小事上心的。”
弗兰德嘴角微扬,“事情的经过我已经查明了。然而宫相大人固然是心胸宽广,但他毕竟对你有恩,你应该主动去解释一番。”
“侯爵下令,我定然遵从。”亚特已经表明了态度。
弗兰德睁开了眼,起身为亚特亲自斟了一杯酒,“亚特,最近几次廷议大家都在争功,你为何总是一言不发?”
亚特接过酒杯,“侯爵大人,您是圣明的封君,是非功过您心中了然。再说,您给的才是我们该要的。”
弗兰德轻轻碰了一下亚特的酒杯,“亚特,如果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明事理,我就不用把心力都浪费到无休止的廷议上了。”
亚特没有接话。
“我们在巴黎的鹰眼已经传回了消息,法兰西已经同意了我的请求,国王陛下和教宗冕下将亲自为伯国归宗法兰西出面与勃艮第公国谈判。”弗兰德转移了话题。
“估计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到巴黎去接受国王陛下和教宗冕下的册封加冕了。”
“您决定与公国决裂了?”作为心腹的亚特虽然事先已经听到了风声,但仍然不免有些微微惊讶。
弗兰德冷着脸点了点头。
“那我们可能又得面临一场更加残酷的战争,希望法兰西王国能够平息勃艮第公国的怒火吧~”亚特除了担心勃艮第公国会因为伯国背弃宗主而选择武力“收复”之外,也要为将来欧陆商行的北上通道焦心。
“所以我决定将索恩省西部边境的那座城池连同周边的土地册封给你。”弗兰德饶有兴致地看着亚特。
“你主动请求让威尔斯军团一部清剿边界,不就是为的这个?”弗兰德轻声笑了一声。
“勃艮第公国到勃艮第伯国的大通道只有两条,隆夏军团将被派到贝桑松北方边境驻守,而西部边境就得交给你的威尔斯军团了。”
亚特突然有些后悔。
“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的,亚特堂弟,威尔斯伯爵。”弗兰德将“伯爵”一词咬得很重
勃艮第伯国惊天巨变已经结束。
十月,勃艮第伯国新君弗兰德率一众宫廷重臣在新组建的宫廷禁卫军团的护卫下南下绕道普罗旺斯公国进入法兰西王国南方,进而北上抵达国都巴黎。
弗兰德在巴黎卢浮宫接受了法兰西国王的亲自册封,正式成为法兰西王国的勃艮第侯爵,新勃艮第伯国统治者。
弗兰德加冕的次日上午,勃艮第公国两千骑兵陈列伯国北境。
同日下午,法兰西王国八千铁骑开进勃艮第公国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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