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您就这样放过那个老家伙了?”
亚特位于盆地边缘的营帐中,罗恩因自家老爷对那个忘恩负义的老家伙过于仁慈而心中不解。
帐中,亚特站在离门帘不远处站立着,一言不发,心中百感交集。记忆中,这个曾经效命于威尔斯家族的老骑士为人还算老实,并没有显示出任何对老威尔斯的不满。而且,此人对年少时的亚特异常照顾。不知是他故意为之,想在老威尔斯面前博得好感,还是另有所图。
但在威尔斯家族遭遇灭顶之灾时,这个老骑士不但没有派兵支援,甚至连最基本的声援都没有。同样,他也确实没有勾结瓦德伯雷陷害自己一家人。只是在威尔斯父子最需要人手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他早已预料到了亚特父子的结局~
“老爷~”罗恩走上前来轻喊一声。
“你就这么想知道我为何留他一命?”亚特转过身来。
“嗯~”
“理由很简单,他同样在躲避瓦德伯雷。而且,他手上还有不少颇有战斗力的族人。他们在南边山谷隐藏数年却没有被瓦德伯雷找到,足以可见他们的能耐。你说,我又何必让他们就这样死在我的剑下呢~”
罗恩摸着头,有些不解。
“好了,你就别再问了,以后你自然会明白我的用意。”
“是,老爷。”
“另外,你立即派人回山谷将随军医士托马斯叫来,让他再带几个助手一并前来。”
“老爷,受伤的那个家伙已经送回去了,还让托马斯过来干什么?”
“谁告诉你我是让托马斯过来医治伤兵的?”亚特静静地看着罗恩,“罗恩,我怎么发现你现在话越来越多了。以前你可是一接到我的命令后就立即去执行。现在怎么好像是你在支配我呀。”
“老爷,是我多嘴了。我不该问那么多的。”罗恩随即闭嘴。
亚特轻笑一声,道:“既然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不过你给我记住了,凡事自己多思考一番再询问别人。这可比从别人嘴里听过来的好多了。”
“是,老爷,我记住了。”罗恩诚恳地回答道。
“你也知道,那个老骑士作为这群人里面的领导者,威望甚高,颇有影响。一旦我图一时之快将他斩首,势必引起他手下人的不满。那些人能跟着他十年,足以说明老骑士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亚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要是我留他一命,那些人必定感恩戴德,跟随老骑士一起效忠于我。这些人在南边山谷多年,恐怕早已对周边地形地势了然于心。这对我们后期建设山谷,可以提供很多的帮助~”
罗恩不住点头,末了,道:“还是老爷您仁慈,充满智慧。与那个老家~不,与那个老骑士相比,您的心胸不知要宽广多少倍。”
“好了,不要在我面前拍马屁了,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你赶紧下去安排吧,不要误了事。我一会还要找老骑士聊聊,尽快摸清山谷南边的情况~”
亚特说完,罗恩便领命离去。
“克里斯托弗老爷,那人当真是亚特少爷?”
老骑士躺卧的木板床边,此前领头对抗汉斯等人的那个壮汉侍立一旁。此人原本是老骑士身边的侍从,但从未见过亚特本人。对威尔斯父子的了解停留在两人因散布对教会的不满言论被打成了异端,并受到伦巴第宫廷的通缉。此后多年,再也没有听说过两人的消息。
当年,因为老骑士没有挺身而出,这个充满骑士精神的家伙还对此有些不满。但随着那场腥风血雨的袭来,老骑士带着所有族人逃离了伦巴第。此人再也没有听说过亚特父子的消息,只得安安心心在山谷中生活,保护族人免受外人迫害。
咳~咳咳~
“克里斯托弗老爷~”男子急忙上前扶起虚弱不堪的老骑士,一边轻轻拍打着其后背。
“格雷诺,”老骑士对男子说道,“没错,他就是威尔斯堡的领主老威尔斯之子——亚特伍德威尔斯。”
男子睁大了眼睛,仿佛从老骑士口中得知了一个惊天消息一般。眼神中有惊讶,也有一丝喜悦。
“我怕是熬不过这个夏天了~”老骑士说着又咳嗽了两声。“如果我死了,你记住,所有人都要宣誓效忠亚特少爷。当年我违背了一个骑士的诺言,眼睁睁看着瓦德伯雷那个杂种联合教会那些杂碎一起污蔑我家老爷。在他们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我却像个胆小鬼一样躲了起来~”老骑士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眼里闪着泪花。
“承蒙亚特少爷不记过往恩怨,原谅了我当年犯下的过错。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背叛他了。就算现在他让我去杀了瓦德伯雷那个杂种,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
“克里斯托弗老爷,您别激动。”看着老骑士涕泗横流,男子感慨万千。既有对老骑士诚心悔过的认可,也有对亚特胸襟宽广的钦佩。
“这些年来,我一直活在对这件事的愧疚之中,无时无刻不再责怪自己。我从来不敢在你们面前提起这件事~”
“克里斯托弗老爷,我们都理解您。若不是您带领我们逃到山谷中,恐怕我们当年早就被瓦德伯雷那个杂种派人杀了。在我们眼里,您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哪~”
老骑士听后感激不已,两人相拥而泣。
“伯爵大人~”
帐篷外,听见里面哭泣声传来,值守士兵对站立在门外许久听得入神的亚特轻喊了一声。
亚特竖起手指示意士兵不要出声。
片刻后,亚特才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伯爵大人~”格雷诺赶紧半跪向亚特行礼。
“少爷~”老骑士身体微微颤抖,用那双瘦得青筋暴起的老手缓缓挪开盖在身上的毡毯,试图下床向亚特行礼。
“克里斯托弗~”亚特见状急忙上前扶起差点摔到床下的老骑士。
“你起来吧,赶紧将他扶到床上去。”亚特对格雷诺说道。
“是,伯爵大人。”格雷诺随即起身。
老骑士瞬间激动不已,早已哭红的双眼中再次泛起泪花。
“我听随军的医士说,你身患重疾,不可过度激动。”亚特说着将双手收了回来。
老骑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承蒙少爷关心。我这是多年劳累患下的旧疾,再加上年事已高,恐怕离大去之期不远了~”
老骑士早已不对自己的身体抱有多大的期望,若能早日去上帝身边继续侍奉,倒也是一种解脱。
“克里斯托弗,我问过医士了,你并非得了不治之症。”
老骑士眼睛中闪过一道光,看了一眼身旁的格雷诺。
“你这只是操劳过度,加上心事太重,过于焦虑才如此虚弱。现在这里条件有限,无法替你医治。我已经派人返回山谷,将我军中的首席医士带来替你治病。有他在,你就不要担心自己的顽疾了~”
“多谢少爷救命之恩,您的大恩克里斯托弗无以为报~”老骑士又是一阵激动。站在一旁的格雷诺也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
“这位伙计是~”亚特将目光落在了格雷诺身上。
“少爷,这是此前追随我的侍从,名叫格雷诺。这些年,正是因为有了他和那些青壮在,山中的一百多口人才得以生存~”老骑士心中满是自豪。
“你们山中共有多少人?”亚特听后问道。
“少爷,山里共计一百五十六人。其中青壮四十五人,大部分是猎人樵夫出身,对山里的状况比较了解。其余人皆是老弱妇孺。”
亚特点了点头,继续道:“据我所知,山中野兽出没无常,可耕种的土地不但贫瘠,连一块稍微平坦的地块都很难找到。你们是如何供养这么多人的?”
老骑士与格雷诺相视一笑。
“伯爵大人,我们这些青壮皆是猎人樵夫出身,还愁遇不到那些野兽呢。少了他们,我们拿什么养家糊口啊~”帐篷内三人大笑起来。
“是的,老爷,我们的肉食主要靠打猎获取。”老骑士接着说道,“此外,山中有部分稍微平坦的土地可以种植粮食,加起来大概有一百五十英亩。口粮不够,我们就拿山中的皮毛和肉类出去与人交换粮食和其他生活用品。这样一来二去,一年下来偶尔还有盈余。”
“山丘密林中多有不便,你们为何不直接开垦湖边的大片土地?”亚特不解地问道。
“少爷,不瞒您说,我们一路向北逃亡时,瓦德那个杂种的追兵已经追到了湖泊附近。要不是前面山高林密,恐怕我们在劫难逃。后来,我们只得隐藏在山里,偶尔拿着自行编织的渔网到湖边捕鱼。”
“什么!你的意思是那个杂种的人此前来过这里?”亚特突然问道。
“是的,少爷。不过他们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小心隐藏自己的行踪,也不见有人前来。”
亚特稍微松了一口气。
片刻后,亚特开口问道:“克里斯托弗,你可愿意再次宣誓效忠于我?”
老骑士以为听错了,愣了片刻。
“少爷,我愿意!我手下所有人都愿意效忠于您!”老骑士激动地说道。
“好!克里斯托弗听令!”
老骑士急忙起身,在格雷诺的帮扶下下地半跪着。
“我以勃艮第侯国南境威尔斯省伯爵、南疆守备军团军团长、威尔斯省镇守者的名义,正是册封你为我名下的内府骑士。”
“以上帝为证,克里斯托弗誓死效忠伯爵大人!如有违反,死后必下地狱!”老骑士掷地有声地说道。一同跪下的格雷诺也低头叩拜。
“格雷诺听令!”
格雷诺突然抬起头来,一脸惊讶。
“此前你本为克里斯托弗的侍从,因受瓦德伯雷的迫害被迫逃离。现今,我封你为威尔斯省旗下的内府骑士克里斯托弗的骑士侍从。你可愿意!”
“多谢伯爵大人。我愿意!我愿意!”
“都起来吧。”
随即,格雷诺扶起老骑士站了起来。
“克里斯托弗,既然如今我已成为威尔斯省伯爵,整个山谷也被侯爵大人封给我作为领地。你作为我名下的骑士,尽快将你的人从山里搬出来。到时候我会让山谷工匠为你们修建房舍,你们就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这~”
“怎么,舍不得离开那里?”
“不不,少爷。只是山中尚还种植着粮食,一旦我们离开了便无人打理耕地。浪费那些粮食该多可惜啊。”穷怕了的老骑语气中满是不舍。
亚特深知一行人的不易。
“不如这样,你们先搬出来,反正此处离山丘不远,偶尔派人回去打理一番即可。”
“愿听少爷安排。”
几日后,居住在山丘密林中的一百多人拖家带口,搬离了居住了多年的地方。亚特将一行人安排在靠近湖边不远处。
那些人搬出密林的当日,远在南方的伦巴第公爵也派了一支十五人的队伍朝山谷而来~
“…长官,再有两天,我们就能抵达瓦德伯爵所指的那条进入山谷的道路了~”索伦堡一家不大的酒馆中,几人就着杂果炖肉和烟熏鱼肉与各种蔬果喝着劣质啤酒。不时朝北边张望一眼。
五月初,天气已经有些炎热。几人将身上的锁子甲仍在一边,身上只穿着一件内衬。即使这样,吃着热乎乎的炖肉,还是止不住地流汗。
“来来来,我给几位大人扇扇风~看把你们给热的。”
一个伙计打扮的男子拿着棕榈叶制成的扇子走了过来。
“哎,真舒服~”其中一个口里嚼着豌豆的家伙感叹道。
“不知几位大人这么热的天出来干什么呀,这不是找罪受吗?”伙计随口问了一句。
“哎,你可别提了,我们要去北边那个山谷~”
“住口!”
正当那个享受着凉意的家伙还没说完,身边一个领头模样的男子突然大喝一声。
拿着扇子的店伙计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几人,随即赶紧退了下去。
“你个杂种,酒喝多了就管不住嘴。公爵大人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吗”
“长官,我再也不敢了~”
离开后的店伙计从酒馆后门溜了出去,转过街角来到巷尾。随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另一个早已等候多时的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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