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丘人接手蒙德城的第三天,有三件事在蒙德城居民的街坊邻里间疯狂讨论。

    其一便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降温。

    自风神巴巴托斯劈山引流以来,蒙德已有两千载的岁月未曾遇到过大降温了。

    城里的植被在一夜之间枯黄大半,蒙德人终于回想起曾被他们一度遗忘的萧瑟秋季。

    其二,丘丘人在大街小巷叮叮当当地敲敲打打,不知在造些什么,惹得居民人心惶惶。

    至于这第三件事,自然是劳伦斯家族忽然发了笔横财了。

    本就因为酒馆关门无处可去的闲人,把这件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各种各样的猜测都在发酵。

    有说劳伦斯捡到宝藏的,有说劳伦斯挖到自家地下埋藏的摩拉,也有人说是劳伦斯家族的老祖宗看不下这些不肖子孙的近况显灵了……

    仅有廖寥几人,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亲眼见到丘丘人抬几个大箱子进了劳伦斯庄园,然后两手空空离开。

    “怎么可能啊,那可是丘丘人,再说了,丘丘人为什么要给劳伦斯家族送钱?”

    “听说是把劳伦斯家族的族地给买下来了。”

    “买地?不是,它们都打下蒙德城了,还要花钱跟劳伦斯家族买?”

    “很奇怪吗,丘丘人不是也没对我们动手。”

    “……反正我不信。”

    祝觉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路过,听到他们的讨论时,略微点头。

    看来古人的手段确实有用……千金市马骨,买的是人心。

    最直观的,还是系统的地区声望面板,原本蒙德地区声望,只有负面声望-11451(恶名远扬),而现在,又多了一行正面声望120。

    善名与恶名之间,虽会互相影响,却并非是互相抵消的关系。

    因为攻打蒙德城,他和他的部落,在各个已知的人类势力之间,全都多了条达到警惕的负面声望,仅有璃月的情况要稍微好上些许。

    舆论像是高地,先到者占尽优势,而后来者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代价都难以拿回优势。

    在别有用心者利用他的负面声望之前,祝觉迫切希望用别的手段将影响消弭于无形之中。

    一个作恶多端的人,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便能洗白成一个纯正的好人了么?

    祝觉原以为是不行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意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恶行。

    或是颜值,或是将事件滑稽化,总有转移注意力的办法。

    毕竟,对不少人而言,只要在口头上发泄,便能满足自己的正义感,仿佛自己就代表了正义。

    “正义”,此时又成了满足正义感的工具。

    千金市马骨只是第一步,祝觉的目的,是让人类认同“丘丘人也是人”这个概念。

    排异心理,在人类中并不罕见,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到“非我族类虽远必诛”,程度不同,比比皆是。

    但是,在提瓦特大陆,“人类”的概念相当宽泛。

    人类是人,精灵是人,半兽人是人,水鬼也是人……

    既然如此,将丘丘人加入到人类的范围,增强人类的认同感,也并非绝无可能之事。

    “丘丘人摆脱诅咒变回人类并不现实,重新定义人类,是最简单的办法。”

    祝觉跟手下的头目讲述自己的想法后,他们无不震惊。

    “祝丘,这是何意?我们丘丘人个个身怀绝技,岂是那羸弱不堪的人类可以相提并论?”

    希里达达的言辞最为犀利,话里话外都透着股傲气,“若不是神明的诅咒,如今这提瓦特大陆的主宰,哪里轮得到现人类文明!”

    祝觉曾想,跟手下说些丘丘人身世的事情,指不定会让他们回想起前世的回忆,从而解锁更多的古文明科技。

    至于现在,他对这个决定有点后悔,恨不得回到过去阻止曾经的自己,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人类文明有魔神罩着。”

    此话一出,反对的声音顿时沉默。

    岩盔王普拉塔抬起头,闷声道:“祝丘,你知道的,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追随你。”

    祝觉喉头滚动,他的目光在普拉塔脸上略微停留,而后在所有丘丘人头目面具上掠过,沉声说道:

    “我知道,各位信任我,就如同我一直信任各位一样。

    但我只是希望,在我离开的时候,你们也能在与人类打交道时,尽可能考虑全面。

    现文明的人类,个体羸弱,平均战斗力低下,这并不意味现文明人类是弱小的群体。

    恰恰相反,他们是弱势个体,强势群体,高端战斗力全方位碾压我们部落。

    说句实话,只要魔神乐意,祂们完全可以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消灭我们部落所有的丘丘人。

    为防止人类群体与我们部落全面敌对,我们必须尽可能将群体分化成一个、一个的个体。

    因此,哪怕是在应对一个最为弱小的普通人类时,也不能草率行事。”

    ……

    淅淅沥沥——

    阴冷的雨撒落在蒙德的土地,来自北国的寒风肆意吹拂,呜呜风声在山地丘陵间呼嚎。

    死寂的湖水难得焕发生机,密密麻麻的雨点在水面上砸出层层叠叠破碎的涟漪,一抹纤长的身影,在两名壮汉的护卫下,沿着桥梁款步前行。

    熊一样壮硕的北国汉子,小心翼翼捏着伞柄,为这女人遮挡风雨,自己浑身湿透也战战兢兢,不敢表现出半分不满。

    “蒙德城……”

    女人看着眼前大片坍塌的城墙,焦黑的城门口,低低冷笑,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念叨一个名字,

    “巴巴托斯。”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魔神恨之入骨,那是对人类而言,久远到无法追忆的过去。

    然而不需要理由,恨意足以让她化为烈火。

    阴冷的雨,将喜好温暖的蒙德城居民赶回家里,街道上空荡无人,任由雨水冲刷战火燃烧的痕迹。

    女人目不斜视,高跟鞋在烧黑的石砖上踢踏作响,在整条街道上空回荡,仿佛在宣告她的来临。

    她向着前方有龙吟声的方向,逐渐走到城市的中心,两边建筑的阴影中,不断有面戴半脸面具的特工走出。

    他们对女人行礼,随后自觉在后方排成两列。

    等抵达原西风骑士团总部驻地的门口时,在她身后已接近百人。

    门口看门的,是个身披重甲的暴徒丘,见有人靠近,它举起手中的牌子,上书四个大字——

    闲人免进。

    “噢?魔物,什么时候也讲起人类的规矩。”

    女人不屑哂笑。

    她无视暴徒丘的警告,继续朝总部驻地大门靠近。

    暴徒丘伸出手,试图阻拦。

    随着女人一步迈出,苍白的冰屑夹杂寒气扑面而至,与天空失坠的雨水一同将暴徒丘化为动弹不得的冰雕。

    “嗬。”女人笑了笑,葱白纤细的手指朝大门轻轻一点,两扇颇有份量的橡木门轰然洞开。

    寒风呼啸,和雨水一同灌进,将入口附近地面打湿,水沿着地砖缝隙一路向内流动。

    正在大厅开会的祝觉和一众丘丘人头目,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来者身上。

    祝觉眼睛微微眯起,久违地提起权杖,苍翠的绿色在手心萦绕,繁盛藤蔓突破地砖的束缚,在缝隙中冒尖。

    “女士……”

    祝觉挥手,大量藤蔓从地砖下长出,跟大厅内流淌的水结合,密密麻麻的种子轻若无物地落于地面。

    弹药充足,只待祝觉一声令下,雷属性萨满即可将全场引爆。

    祝觉撑着权杖,站在一众丘丘人头目中间,随后迈开大步,走到大厅中间,

    “不知……愚人众执行官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听到祝觉的称呼,那女人微微将头抬起,稍微有点惊讶,

    “你知道我?”

    似乎比起那遍地蓄势待发的草种子,她的名头反而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当然,也可能是……她根本没有把草种子放在眼里。

    “既然你知道我,那我就不做些多余的自我介绍了,”她说,“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把巴巴托斯交出来。”

    祝觉顿时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你在说什么?”

    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疑惑,些许演技上的瑕疵也被恫吓面具所掩盖。

    就像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看来情报都是真的,”【女士】罗莎琳直直看着祝觉,丝毫没有被他的表演影响,平静开口,“达达乌帕的丘丘人部落有个很像人类的酋长……演技不错。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连执行官的存在都能打听到,又怎会不知道庇护蒙德人的魔神——巴巴托斯?”

    祝觉丝毫没有因为被看穿而感到羞耻,淡然说道,“好吧,我知道这是风神的称呼,不过那又怎样?祂是庇护人类的神,跟我们这些背负诅咒者,又有什么关系?”

    大雨倾盆而至,呜呜狂风卷入雨水,连同屋内也染上朦胧白汽。

    一黑一白,一粗一细两道身影互相对峙,僵持不下如两座隽永的石雕。

    嘀嗒,嘀嗒……

    令人窒息的沉默,压迫在场者的神经,压抑的呼吸应和钟表的机括声,直到罗莎琳拿出一张留影机拍摄的照片,祝觉壮硕的身影旁边,站着位苍翠的诗人,一人望月,一人饮酒。

    “不知酋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城里,有许多愚人众的特工潜伏,四处搜集情报。

    祝觉对此并非全无预料,只是没有想到,这些特工的胆子如此之大。

    不过也是,他们多是被愚人众收养长大的孤儿。

    比起人,更像是忠诚的狗,为主子的命令,连性命都可弃置不顾。

    祝觉沉默看着罗莎琳手中的照片,不久,他冷漠地嗤笑一声,缓缓举起手里的权杖。

    随后重击地面,总部大门外的泥土中,长满猩红棘刺的藤蔓应声暴涨,化作绿色的高墙,将罗莎琳身后的退路彻底封死。

    躲闪不及的愚人众特工,被藤蔓缠上,一同被封进墙中,片刻,翠绿被鲜血染红。

    “你!”

    罗莎琳发现,自己已经被藤蔓包围了,眉头高高皱起,拧成个川字,“你是打算,跟愚人众宣战吗?很好,很好!”

    “【女士】阁下,此言差矣,我从未主动与你们愚人众为敌,只是,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挑衅。”

    “从先遣队到特工,再到执行官……一个接一个的,正当我部落是纸老虎不成?”

    祝觉一步迈出,手中的酋长权杖以雷霆之势朝罗莎琳打去,呼呼生风。

    铛——!

    权杖击打在罗莎琳柔软的身躯上,却迸发出金铁交击的炸响。

    罗莎琳被极寒的冰块覆盖,目光越发冰冷,

    “那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蝼蚁,能在我手里坚持多久!”

    罗莎琳话音刚落,巨大的冰轮从她身后落下,在破碎的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嘎巴声。

    “雷,来!”

    早早准备好的雷属性丘丘人萨满,还未等罗莎琳反应过来,便将数道萦绕紫色雷光的图腾插到地上。

    随着一圈圈紫色雷光波动,无数草种子激射飞起,仿佛来自机枪的枪林弹雨,宣泄满天。

    罗莎琳的瞳孔下意识缩到针尖大小。

    哒哒哒哒——!

    体表冰层轰然破碎,细碎的冰尘在空中融化。

    与此同时,烈火在罗莎琳身体四处燃起,衣服在风中猎猎作响,化为一对大扑棱蛾子的翅膀。

    在体内沉眠已久的力量被她唤醒,汹涌的恨意如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冲刷,却完全没有与之对应的记忆,灼热的火焰焚烧周围的藤蔓,也在吞噬她的内心。

    然而还没等她适应过来,接连不断的草种子飞来,瞬间洞穿她的胸膛!

    罗莎琳尚且沉浸在莫名的悲哀愤怒中不能自拔,剧烈的疼痛已将她的意识拉回现实,祝觉的身影在她眼中不断放大,隐约能听到他在自言自语,

    “谁规定变身的时候不能攻击啊!”

    罗莎琳眼前一黑,巨大的冲击力从额头传来,并把她整个躯体向半空掀起。

    她张开翅膀,勉强在半空稳住身形,额头淌下一道冷汗。

    祝觉追着她倒飞的身影,高高跃起,漆黑之拳又到面前时,罗莎琳汗毛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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