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听完苏以安三言两语的概述，何雯总结道，“你的意思是，他听你亲口提及了过去的经历，明明情绪上有异常，却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她的脸上浮现出惊讶，“你确定？”
“确定。”
观察一个人的微表情以及揣摩其心理，是苏以安最擅长的事。
何雯若有所思地沉吟，“多半就是了，跟我说的这两种情况脱不了关系。”
作为医生，任何的诊断都要留有余地，所以她并未把话说得太死。
也不是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剩下的那点可能性微乎其微，不提也罢。
苏以安展开捏皱的单子，慢慢抚平上面的折痕。
她想起了关于贺凛的许多细节。
他有厌世的倾向，处事高度警觉，严重缺乏安全感，抵触吃药，抗拒检查。
或许这种种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曾经。
半晌，苏以安看了眼时间，姿态从容地起身，“我明白了，叨扰您。”
何雯不甚在意地摆手，“跟我还客气。不过啊，我还是那句话，别太拘泥过去，更别把自己困死。”
苏以安莞尔一笑，带上门离开了。
待她走远，何雯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何主任？”那头的声音赫然是苏沅兮，“安安来找过你了？”
知女莫若母。
何雯暗自感慨着，遂交代道，“可不是么，还问了我一堆不好回答的问题。”
苏沅兮没有表现出意外，“她说什么了？”
“翻来覆去不就那点事？她说是帮别人问的，我觉着倒也不像假。总之给你提个醒，多留心她最近的状态。”
默了默，苏沅兮不乏怅惋地叹息，“我知道了，谢谢何主任。”
……
贺凛拎着早饭回来，苏以安已经坐在检查室外等他了。
无论何时，她的坐姿始终端方，和故作矜持不同，是令人觉得舒心且养眼的仪态。
贺凛踱步到她面前，举起纸袋晃了晃，“趁热吃。”
就这玩意，他排队等了二十分钟。
苏以安接过，随即又见贺凛从口袋里摸出一支药膏，一并丢了过来。
看包装上的说明，是祛瘀消肿的。
她握在手心，弯唇笑了笑，“先走吧，到车上再吃。”
贺凛转头睨了眼检查室，“不用等报告？”
“没那么快，要过几天。”
回到车内，苏以安支起后座的桌板，看到盒子里装着十多个生煎。
“你是不是对我的胃口有误解？”
之前是谁说的，她吃得比他养的鸡还少。
贺凛将臂弯撑在车框上，手背抵着额角，“吃不完就扔了。”
苏以安没接话，用筷子夹出小半的生煎，放在打包盒的塑料盖上，剩下的递给了贺凛。
男人扬起眉梢，以眼神反问她。
苏以安把另一双筷子放进去，“早上你就吃了一碗面，应该不够饱。”
猜得还真准。
贺凛也没客气，端过盒子顺便降下了窗户通风。
没一会，吃完的空盒被装进纸袋，贺凛精准地丢向几米开外的垃圾桶，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去哪？”
今早出门的时候，苏以安把古筝放到了后备箱。
“京舞学院。”
上午沈昭意约了苏以安合练曲目。
远远的，沈昭意打着伞等在太阳底下，她的身形比例极佳，个高腿长，腕线过裆，随随便便往那一站，就惹得人移不开眼。
当看到单手抱琴的贺凛，沈昭意瞬间起了高度戒备。
她立马挽过苏以安，伞面往头顶一挡，“宝贝，你瞒着我交男朋友了？！”
闻言，走在后面的贺凛冷淡扫了眼沈昭意，觉得她脑子不太好使。
苏以安摇头，披拂的发丝若隐若现出雪白的脖颈，“他是我的保镖。”
戒备解除，沈昭意凑近了些，小声耳语，“在哪找的？现在安全顾问公司的门槛已经提升到看脸了？”
贺凛没兴趣偷听她们的对话，不过这一句，他倒是想知道苏以安会如何回答。
苏以安说，“路边捡来的。”
沈昭意：“……”
还有这种好事？
到了舞蹈房，苏以安从贺凛手中接过古筝，“你先回去吧，今天记得再吃一次药，在二楼客厅的抽屉。”
贺凛微眯了下眸，没什么起伏地应声。
苏以安扶着琴，又将装在包里的棒棒糖拿给了男人。
看着面前葱白的手指，贺凛轻嗤了声，“还想哄我？”
昨晚也是，让他吃药的样子就跟哄小孩似的。
苏以安眼里有浅淡的笑，融着头顶落下来的阳光，嫣然又夺目，“要是一颗糖就能满足，你也太好哄了。”
随着房门关上，贺凛盯着掌心草莓味的糖，唇角扯出自嘲的弧度。
记得年幼时，他羡慕村里的其他孩子有糖吃，母亲知道了，就用攒下的微薄积蓄也给他买了一罐。
很甜，甜到能让他忘记生活的艰难，和被欺负的耻辱。
后来漫长的时光里，他却再也没尝过那种味道，整日如同不见光的老鼠，只能与腥臭为伴。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女孩的出现。
可他已经记不清她了，唯独记得她给自己的那颗糖，还有让他活下去的希冀。
所以啊，从前的贺凛其实很好哄的。
……
偌大的舞蹈房，苏以安摆好古筝，往指尖一圈圈缠着护甲。
忽然间，眼前出现了沈昭意放大的脸。
“宝贝，你俩不对劲。”
苏以安仰了仰身子，好笑地点着她额头，“怎么了？”
沈昭意煞有其事道，“那个保镖我不好说，但是你，你看他的眼神明显不对劲。”
苏以安转头望向身侧的镜子。
确实，一个人的眼睛藏不住心事也骗不了人。
见她欲言又止，沈昭意愈发笃定自己的想法，“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苏以安低垂下视线，轻声启唇，“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一直在找一个人。”
沈昭意细品了这句话，不可思议地睁大眼，“难道就是他？”
苏以安点了点头。
仿佛得知了什么惊人的秘密，沈昭意半天才消化掉这个事实。
身为好友，她比谁都清楚，苏以安要找的那个人在她心底占据的份量。
要说在意，的确是情理之中，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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