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苏以安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
她困倦地探出手摸索，没看清来电便接起了。
对方只说了一句，瞬间，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蓦然睁眼，无名的寒意传遍了全身。
十分钟后，苏以安疾步走出主宅，在穿过小径时迎面撞上了贺凛。
男人拽住她的胳膊，扶着她站稳后又迅速放开，“有急事？”
苏以安抬起眼，看着贺凛逆光之中的面容，一字一顿道，“穆川死了。”
电话是医院打来的，值班的护士告诉她，穆川在今早突发心脏衰竭，经抢救无效死亡。
车祸后，穆川确实留下了严重的心肺损伤，可先前他的各项体征已趋于稳定，照理说很少再有恶化的可能。
赶到医院，尸体已经做了初步善后，负责抢救的医生认得苏以安，掀开白布让她看了看。
面色灰白，胸廓凹陷，四肢浮肿，高度符合心脏衰竭的死亡特征。
明明几天前才说过话，如今再见却成了阴阳两隔。
医生叹了口气，将白布盖回去，“苏小姐，请您节哀。”
苏以安站在病床边，神情冷静得可怕，“我要看抢救记录。”
由于事发突然，抢救记录还未留档，医生只得大致地转述。
早上六点，护士在查房时发现异常，通知了值班医生抢救，心肺复苏二十分钟，各种仪器轮流上阵。
“苏小姐，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为难地提出建议，“如果您对死因有疑虑，可以申请尸检。”
苏沅兮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一旦要尸检，必须由家属签字同意。
没过多久，当穆川的弟弟穆泽出现，他情绪激动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哥已经死了，就不能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吗？为什么还要折腾他？”
穆泽在走廊上失控地大喊，满腔的悲愤发泄到了苏以安身上，“都是因为你！那天要不是惦记着你，我哥也不会匆忙赶回，更不会遇上车祸！”
穆川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供养他和妹妹上学，穆泽知道这份工作酬劳丰厚，却也危险异常。
他不止一次地劝说，容家二小姐有什么好的？偏要死心塌地替她卖命？
苏以安一动未动，任凭穆泽的手直指着自己。
下一秒，那只手被重重挥开，贺凛挡到了她身前，姿态压迫，神色阴冷得蜇人，“把手拿开。”
穆泽到底年轻，发怵地后退半步，一时说不出话。
“你哥的死也许不是意外，你可以指责我，但不能让他走得不明不白。”苏以安的声音清清淡淡，风一吹就散。
穆泽刚压下的怒气再度爆发，“容家不是很厉害吗？那你自己去查，去替我哥报仇啊！我是个普通人，没本事掺和你们的恩怨，我只想让我哥体面地离开，谁都不许再动他！”
见此情景，旁观的医生忍不住相劝，“苏小姐，如果家属不同意，尸检是做不了的。”
苏以安阖了下眸，心平气和地点头，“我知道，尊重他们的意愿。”
就这样，穆川的遗体很快被送往殡仪馆。
临走之际，穆泽回头瞪了一眼苏以安，那双猩红的眸子包含着仇视，还有强烈的怨恨。
窗外的阳光照到身上，天气分明炎热，苏以安却感觉到渗透在血液里的凉意。
肩头微沉，她被一股力量带得转身，整个人撞进了贺凛怀里。
“发什么呆，看路。”
低冽的嗓音自头顶落下，苏以安回过神，这才发觉身后有护士推着轮床经过。
她倦怠地按了按额角，对上贺凛的眼眸，轻轻一笑，“又想劝我，别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感情？”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贺凛收回圈住她肩膀的手，“你要是气不过那小子的胡言乱语，我帮你教训他。”
苏以安缓慢地摇头，沉默了会，低语道，“贺凛，帮我调个监控。”
贺凛明白她的意思，“不能直接问医院要？”
苏以安看着男人，目光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贺凛架不住这样的眼神，别开脸往电梯的方向迈步，“给我电脑。”
苏以安的车上有电脑，她不想直接问医院要监控，是怕拿到的备份被动过手脚。
贺凛操作的速度很快，短短几分钟就黑进了医院的安全系统，“从什么时候开始？”
苏以安坐在他身旁，垂首摩挲着腕上的佛珠，“昨天晚上。”
车厢内静得只听到键盘敲击的声音。
待贺凛把监控截下来，苏以安凝着转过来的屏幕，似有所思，“你这样出手，会不会被人发现你的手法，从而追踪到你？”
“才知道？”贺凛散漫地扬眉，目中浮动着嚣张的意味，“不过前提是，对方有容以淮那样的能耐。”
苏以安了然，遂没再多言。
穆川住的病房是单间，一晚上除了查房的护士，走廊上没有其他人走动。
包括今天早上，进入病房的只有推着抢救车的医生和护士，就连遗体转移的死亡时间也和先前的所述相差无几。
看完监控，贺凛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监控是可以作假，但这部分没有剪辑和拼接的痕迹。”
苏以安并未质疑他的判断，“再截一段，从三天前穆川入住普通病房开始。”
贺凛饶有兴趣地转眸，薄唇微挑，“然后？”
“去刑侦队。”
……
上午九点，独自留在车内的贺凛锁上窗户，拨出了一个空白号码。
几声铃响，不待对方开口，他就冷声质问，“是你动的手？”
听筒里蹿过一阵电流，“怎么，你替他打抱不平？”
贺凛仰靠着椅背，低冷的声线毫无温度，“你不知道这是多此一举？”
“因为他心软了，感情用事的人只会把自己送上死路。”机械的电子音说得理所当然，“如果你是怕苏以安查出端倪，那大可不必顾虑。如果不是……最好不要有多余的想法。”
贺凛盯着车前的挡风玻璃，灰蒙蒙的树影在上面来回摇曳。
“贺凛，别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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