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大附属医院。
“苏主任，急诊请您过去会诊。”
苏沅兮戴上口罩，快步赶往急诊的抢救室。
院内的广播不断响着多发伤会诊的通知，她穿过混乱的走廊，在人群中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安安？”
苏以安是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车祸发生后，她最先拨打了120，并且请求周围的人帮忙，对司机和许茵进行施救。
结果还是迟了，两个人当场死亡。
她忘不了当时的场景，鲜血汩汩流淌，四处散落的残肢拼不起一具完整的尸体，地上甚至还有掉落的器官。
明明不久之前，许茵告诉自己要开始新的生活，对未来有了期待。
可如今，上天连这个机会都吝啬于她。
苏以安的身上染着血迹，苏沅兮扶着她的肩膀焦急地上下检查，“哪里伤到了，严不严重？”
“妈，我没事。”苏以安拉住苏沅兮的手，将车祸的事简单说了。
再三确认了她没有受伤，苏以安高悬的心才终于放下，“你啊，真是吓到我了。”
苏以安勉强牵出了一点笑，语调满是涩意，“那个车祸身亡的女孩，她也是六年前绑架案的受害者。”
苏沅兮微讶，随即明白过来，为什么苏以安会这般触动。
她摸了摸女儿冰凉的脸颊，“虽然很残忍，可现实就是如此，我们除了说服自己接受生命的逝去，做不了任何事。”
苏以安心里明白，她只是感伤，命运总喜欢作弄无辜的人。
“妈，你先去忙吧。”苏以安微笑着抱住苏沅兮，“许茵的母亲快来了，我想和她见一面。”
苏沅兮看着她离开，就在这时，边上传来护士的喊声。
“你不能进去，这位先生，请不要妨碍我们工作。”
对方像是来找人的，强硬地冲进抢救室看了一圈，又如一阵风似地从面前掠过。
苏沅兮险些被撞到，“你是……贺凛？”
贺凛顿住了脚步，一眼就认出她是苏以安的母亲。
他略略点头，盘踞在眼底的焦急消失殆尽。
“你不用担心，安安没有受伤。”
按着贺凛惯有的脾气，必定不会承认自己是担心苏以安。
可眼下不知怎么，居然默认了。
苏沅兮看了眼走廊尽头，唇间溢出一声极浅的叹息，“麻烦你早点带安安回去，她的心思敏感，千万别让她多想。”
贺凛觉得这话说得奇怪。
他不过是一个保镖，在苏以安母亲眼里，还有安慰人的本事？
大概猜到他心底的想法，苏沅兮微微笑了笑，“大多时候，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
她的言辞和善，未染风霜的容貌美丽依旧，眉梢眼角皆是气度。
有一瞬，贺凛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如果她还在世，应该也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好。”贺凛低低地应声。
……
晚上七点。
客厅里没有开灯，苏以安站在落地窗前，握着手机和方铎旭通话。
“我帮你打听过了，初步判定是疲劳驾驶导致的事故，从行车记录来看，司机已经连续行驶十多小时。目前他尚在昏迷，情况不容乐观。”
意料之中的结果，苏以安平静地启唇，“我知道了。”
方铎旭宽慰，“车祸是意外，你没必要自责。”
苏以安拉开半掩的窗帘，“今天许茵说的这些……”
“明天再讨论。”方铎旭打断了她的话，“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地板上拉着长长的影子，苏以安站了许久，空荡荡的思绪激不起半点波澜。
“啪嗒”一声，吊灯被打开了。
贺凛踱步过来，懒散地单手插兜，“别发呆了，来吃晚饭。”
苏以安摇头，“我不饿。”
“目睹车祸有阴影了？”
不至于吧，以她的职业阅历，比这惨烈百倍的画面都经历许多了。
苏以安盯着脚边的斜影，长发披散下来，挡住了她的表情，“如果我坚持要去许茵家里，没有让她单独过来，或者在回去时开车送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贺凛居高临下地垂眸，目色阴沉得厉害，“苏以安，你以为你是谁？既然有这个觉悟，你怎么不抱怨自己没有超能力，不能阻止世界战争？”
屋外的月光被云层遮蔽，路灯一闪一闪的，清冷寂寥。
苏以安背对着贺凛，纤瘦的身影被夜色衬得更加单薄。
看着这一幕，贺凛烦躁地踢了踢地板。
他又把话说重了？
也是，苏以安的心情本就不好，哪经得起他再刺激。
贺凛正思索着如何找补，耳边温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六年前，我和许茵同是绑架案的受害者。而如今重启这桩案子的目的，就是想找到背后不为人知的真相。”
结果，许茵好不容易提供了线索，却又发生车祸。
贺凛洞察出其中的端倪，“既然你也经历过，为什么还要从他们身上入手？难道你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为了保护我，我的父亲向警方施压，抹去了绑架案里关于我的所有信息。”
苏以安摸着玻璃上的树影，目光失了神采，“但我的确不记得了，许是受到的刺激太多，大脑替我忘掉了那部分痛苦的回忆。”
所以她想不起当年的诸多细节，唯独记住的，是与贺凛相处的那段时光。
他是她的救赎，更是支撑她度过无数个黑夜的黎明。
贺凛不懂得安慰，也不会同情，但在这一刻，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被共频。
否则，他为何如此在乎苏以安的言语，乃至每个细微的眼神。
苏以安转过身，侧脸的轮廓被清晰勾画，“在医院的时候我动了一个念头，倘若案件真的到了无法进展的地步，我愿意站出来。”
贺凛深深地皱起眉心，“你想干什么？”
苏以安的神色依然温柔又坚定，“接受催眠。”
这是最不得已的方式，让大脑放下所有戒备，从中找寻到过去的回忆。
苏以安相信，以她的记忆力，能回想的事情有很多。
“说得简单。”贺凛的视线紧锁着她，眉宇间浮现出厉色，“一旦被你的父母知道，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将自己的内心裸露在别人面前，这种行为堪比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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