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边，荒芜的深山里。
呼啸的秋风如泣如诉，在这片人人过得像阴沟老鼠的土地上，带着常年不变的凄凉。
贫民窑的房子尤其简陋，屋内唯独能休息的地方，是一张破旧的木板床。
床上蜷缩着一个女孩，娇软的眉眼生得像洋娃娃，却泛出不正常的潮红。
她病了，高烧持续了整整两日。
女孩睡得很不踏实，仿佛梦到了什么，断断续续地呓语，“哥哥……”
一只粗糙的手从床边伸来。
十九岁的少年已有一米八五的个子，在低矮的房间里，连背脊都伸不直。
他只能跪坐在床边，不停地用湿毛巾敷着女孩额头。
但始终没有效果。
女孩的体温高得吓人，好不容易喂进去的水也吐了大半。
“哥哥。”她无意识地喃喃，滚烫的小手紧攥着少年衣袖，“我难受……”
看着眼前虚弱的面容，少年的心口狠狠抽痛，他终是下定决心，用沙哑的声音竭力安慰，“等我，我去买药。”
简单一句话，谈何容易。
且不提山里地势险峻，就算能走出去，身无分文的人又怎么能买到药？
可既然豁出性命救了她，他就要让她好好活下来，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昏睡中，女孩感觉自己握紧的手被松开。
她霎时带了哭腔，委屈地一遍遍唤着少年，试图将他挽留。
哥哥……
苏以安从梦里惊坐起来。
屋外的阳光透进窗帘，她看了眼时间，七点二十，离睡下才过了一个小时。
太阳穴剧烈地跳动，头疼和胸闷的不适感格外明显。
苏以安阖眸缓了一会，洗漱过后，化上淡妆遮盖住憔悴的脸色。
楼下有食物的香气飘来。
厨房里正开着火，贺凛身穿黑色的长袖衬衣，一手持着锅铲，淡淡开腔，“来吃早饭。”
苏以安在桌旁坐下，面前的煎饺和馄饨冒着诱人的热气。
这些都是洲没有，需要买来食材现做的。
盛出的面条被也端到桌上，苏以安不经意地抬头，视线定在贺凛手上。
尽管掩饰得很好，但她仍是看出，他左手的动作略显不自然。
苏以安拉住男人的胳膊卷起衣袖，“怎么弄的？”
她笃定，这根本不是昨晚顾梵音伤到的。
贺凛没想着能瞒过她，“自己划的。”
苏以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当即将缠得乱七八糟的纱布解开。
血淋淋的伤口刺痛了双目。
她起身要去拿药箱，刚走出几步，手腕一紧，整个人被贺凛拽了回去。
苏以安没有挣脱，怕碰到他的伤处，可脸上的神情分明是恼了，“你放开。”
贺凛当然不会照做，强硬地揽住苏以安，将她锁在自己怀里。
片刻，苏以安不动了。
她垂下眼帘，清淡的语气辨不出情绪，“贺凛，你当真不在乎自己吗？”
贺凛紧了紧臂弯，默然不语。
“我知道你的过去不易，既然踩着死亡线才走到今天，就该比很多人明白生命的可贵。你觉得受伤不值一提，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担心。”
这些宣之于口的话，从没有第二个人对他说过。
他不怕死，伤痛更是习以为常。
因而当有人真正关心他时，回避就成了本能。
苏以安将贺凛推开，对上他深暗的眼眸，温言而语，“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提醒自己看清，还是彻底浇灭我的幻想？”
贺凛低沉地回道，“都不是。”
苏以安点头，也没有继续追问，径直走向客厅。
贺凛亦步亦趋，自觉地在沙发上坐下，把胳膊伸到了她面前。
苏以安差点被他的举动气笑。
他就吃准自己会心软是吧？
“疼。”贺凛面不改色地蹦出一个字。
苏以安看了他两秒，别过脸，取出医用手套戴上。
她帮贺凛重新消毒、止血，刀口深的地方，还仔细缝了几针。
“衣服也脱了。”
就他乱来的行径，不用想也知道没把她的叮嘱当回事。
幸好身上的伤并不严重，涂完药膏，苏以安正要收拾东西，意料之中地又被抱住了。
她跌坐在贺凛腿上，过分亲昵的姿势让两人不留间隙地相贴。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贺凛埋下头，嗅着苏以安身上的香气，冲淡了那股子难闻的药味。
“昨晚你问我的问题，现在能回答了。”
面对贺凛，苏以安毫无原则可言，他任何示好的举动，都能让她轻易服软。
就如此时。
“哪个问题？”
贺凛抵着苏以安的颈窝，语调低低缓缓，“为什么要吻你。”
苏以安的呼吸倏然凝滞。
气氛静谧下来，男人的手掌紧贴在她后背，凉薄的唇似有若无地擦过肌肤，“因为不用一年了。”
生日那晚，苏以安曾说过，他们有至少一年的时间相处，她可以等到他也动心为止。
现在，不需要那么久了。
苏以安微蜷起指尖，真丝的布料被她捏得发皱，“为什么昨晚不说？”
贺凛勾过她的一缕长发把玩，“说我也喜欢你，把你哄骗得团团转，伪装成你心中的理想型？”
苏以安仰了仰身子，眉头微蹙，“别偷换概念。”
“不中听的话都是事实。但凡我再多点伎俩，对你骗身骗心，装作深情的样子玩尽兴了再丢开。”
贺凛捏住苏以安的下巴，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这样的后果，你想过么？”
在男女关系里，无论情感或肉体，吃亏的永远是女性居多。
苏以安压着膝上的裙摆，目光安静地凝着贺凛。
“苏以安，我是让你考虑清楚。”
贺凛欺身向前，深邃的眼波暗不见底，“过了今天，我们的关系就不止雇主和保镖，你身边有个心思不纯的男人，他觊觎你，对你有欲望，却给不了你任何承诺。”
这当然不是表白，以贺凛的性子，更像是在摊牌。
但他的话句句属实，因为每说出一个谎言，就需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弥补。
他已经骗过她一次，所以在感情上不想再有半分虚伪。
“即使这样，你还愿意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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