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容晏缓步到床头，打开台灯调成微弱的光线。
“安安习惯开着灯睡觉。”
这话看似是说给贺凛听，可他的目光并未投去分毫。
贺凛淡然地站在原地未动。
过了会，房门被轻轻带上，从缝隙泄出的光亮在昏暗的夜里朦朦胧胧。
“你跟我过来。”自始至终，容晏都没正眼瞧过贺凛。
今晚的沁园比平日多了两倍的保镖，原本偌大的客厅无端显得逼仄。
容晏弯身落座，解开袖口的纽扣，露出了手腕上的佛珠。
京城的圈子里有句流传很广的话，伪佛子，真修罗，红尘走一遭，终是痴情客。
这痴不痴情的，贺凛不清楚，但要说心狠手辣，他自是耳闻得太多。
佣人递来泡好的茶，容晏稍抿了一口，放回桌上不动了。
茶是好茶，可惜没泡出味道。
“前两天安安去了洲，是因为你吧？”
贺凛孤身而立，挺直的背脊掩不住倨傲，“是。”
容晏似乎笑了笑，“那你需要她的帮助么？”
暖黄的吊灯在他周身镀上轮廓，可就是这般柔和的色调，也冲淡不了眼里的冷，“与其说安安对你不够了解，不如说是你藏得太深，让她关心则乱了。”
贺凛低垂着眼皮，睫毛投下了一片灰影。
“你在洲做了什么事，我都清楚得很，不过这样温和的手段，倒不像你一贯的作风。到底是转性，还是不方便动用过去的势力暴露身份，只有你自己知道。”
容晏没有理会贺凛的反应，醇厚的声线无波无澜，“dl的幕后老板失踪，你和他明面上的最后联系是一年前，期间你始终住在杭城的乡下，没有跟任何人来往。直到，安安收留了你。”
沉寂的眸光明明灭灭，贺凛抬起视线，眉宇间的漠然挥之不去，“如果五爷想试探我的意图，大可不必。”
容晏交叠起双腿，取下手腕的佛珠在指间盘弄，“贺凛，你是个有本事的人。”
“过奖。”贺凛漫不经心地回敬，“比不上您借势做局，冲着陆远舟下手。”
顾梵音设计引他去洲是真，可陆远舟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自他第一次受伤起，这其中的推波助澜，恐怕就有第三人的插手。
先前贺凛还不确定是谁，但今晚他明白了。
因着这句话，从进门到现在，容晏第一次直视了贺凛。
“不过就算没有在陆远舟身上发现什么，您也依旧对我心存疑虑。”
容晏捏了捏鼻梁，面色稍霁，“安安是我从小教养，一日日看着长大的。比起挖到你的秘密，我更不想让她失望。”
贺凛散漫地扯唇，带着微不可觉的嘲意，“既然不待见我，又何必花时间和我说这些？”
容晏意味深长地睨着他，问了一句毫无相干的话，“六年前的现在，你在做什么？”
静默几秒，贺凛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躺在医院里等死，整整一个月才捡回这条命。”
容晏轻叩着沙发扶手，那双阅遍世故的眼眸晦暗不定。
见此情景，身后的保镖无声交换着眼神。
他们甚少见到能与五爷“谈笑风生”的人，论城府，贺凛不及，可论气场，竟瞧不出丝毫逊色的迹象。
夜色浓稠，漫长的沉默仿佛一场心理博弈。
理智告诉容晏，不该放任苏以安和贺凛在一起，且不提未来，他连安稳的现在都给予不了。
但安安喜欢，别无办法。
“给你一个忠告。”
容晏缓慢起身，钻石袖扣的晖芒随着动作刺进眼底，森冷而锐利。
这一刻，贺凛感受到来自容晏的压迫。
“不要低估安安对你的感情，更不要高估她对你有多少信任。”
……
深夜，苏以安从睡梦中醒来。
她觉得浑身乏力，望着天花板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在哪。
“要喝水？”
贺凛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苏以安转过脸，看到他的面容被灯光模糊得不太真切。
她吃力地坐起来，“你一直陪着我？”
“嗯。”贺凛端过床头柜的水杯，“睡了那么久，吃点东西？”
苏以安着实没有胃口，但不想拂了贺凛的好意，便点了点头。
端上来的粥已经焖了很久，贺凛盛出半碗，拿起勺子递到苏以安的嘴边。
她伸手想接过，“我自己来。”
贺凛轻飘飘地挡开，“忘记我怎么说的？”
不该逞强的时候就听话。
苏以安放下手，乖乖地靠回床头。
喝完半碗粥，贺凛收拾了餐具，看着他去而复返的身影，苏以安轻声开口，“你去休息吧，我一个人不要紧。”
男人瞥她一眼，往保温杯里加满热水，“沙发和地板我都能将就，别替我操心。”
见苏以安还想说什么，贺凛直接掀起被子，兜头将她盖上，“睡觉。”
一点也不温柔的动作。
苏以安顺从地闭起眼，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房间里静谧无比，偶尔能听见的只有起起落落的呼吸。
贺凛垂视着苏以安的睡颜，许久都未挪动一下。
今晚容晏对他说过的种种，试探和警告之余，显然还在暗示着什么。
但他并没有隐瞒，六年前的这个时候，他确实因重伤经历过一场手术，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至今难忘。
唯有受伤的原因，他不记得了。
仔细想来，除了当年偶然给他糖的小女孩，贺凛从不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人生漫长，他的过去有太多不堪，有些东西想不起来才是好事。
可现在的他动摇了。
否则，苏以安对他的感情到底因何而来？
这一晚，贺凛寸步不离地守了苏以安整夜。
房间里始终亮着一盏台灯，他才知道她怕黑，睡觉有开灯的习惯，甚至床头柜的抽屉还放着一瓶吃剩的安眠药。
他以为自己对她调查得足够清楚，可所谓被看到知道的，原来只是内心世界的冰山一角。
贺凛探出指腹，轻柔地触上苏以安的脸颊，熟睡中的女孩翻过身，拉着他的手垫在脸下，模样恬静乖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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