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下来的人果然是方铎旭。
苏以安走到车旁，刚想问是谁送他来的，另一侧的驾驶室探出了孟听月的笑颜。
“安安宝贝。”
越野车的底盘远比轿跑要高，孟听月娇小的身形跳下来，显得有点突兀。
她把钥匙归还给方铎旭，对上苏以安惊讶的眼神，心虚地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可以解释。”
苏以安倒不至于刨根问底，她只是觉得，这俩人的胆子够大。
一个敢坐，一个敢开。
孟听月凑近了，对着苏以安细声耳语，“上午我外出采访，碰巧遇到他在路边叫代驾。我看他有急事的样子，就抽空送他过来了。”
可她实在开不惯方铎旭的车，一路上心惊胆战的。
“你们队里也真是，连病号都不放过。”
这话俨然是打抱不平。
苏以安莞尔，“那你怎么回去？”
孟听月晃了晃胸前的工作证，“同事来接我，就快到了。”
两人随之道别，看着方铎旭缓步迈上台阶的身影，苏以安伸手扶了他一把，“刘局不是批了你两个月的假？”
方铎旭别扭地抽回胳膊，奈何伤口未愈，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就是他叫我来的。”
“没说什么事吗？”
“不知道。”
这就怪了，刑侦队尚未沦落到少了方铎旭就不能转的地步。
除非……
苏以安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局长办公室内除了刘鸿，还有一张严肃的陌生面孔，看对方肩上的警衔，和方铎旭是同样级别。
刘鸿简单地出言介绍，“这位是云城市局公安的支队长。”
苏以安心下一沉，先前的预感越演越烈。
对方行了个礼，开口便直奔主题，“我和方队长见过，也知道你们在秘密调查610特大绑架案。但不幸的是，当初方队长走访的两名幸存者，已在几日前相继离世。”
犹如炸开一记惊雷，苏以安的唇色迅速发白，眸中噙着不可置信。
方铎旭的面容亦是冷得可怕，“死亡的原因是什么？”
对方递上携带来的报告和资料，“一个被坠落的广告牌砸中，当场身亡。另一个遭遇歹徒抢劫，连中数刀而亡。”
“凶手呢？”
“已经抓捕归案，有犯罪前科，是个惯犯。”
方铎旭咬着牙，冷笑声从齿缝里蹦出，“还真是巧了。”
许茵的车祸才过去多久？
一次尚能说是意外，可接连三次，再傻的人都看得出这是灭口。
当年绑架案背后的神秘组织果然存在，且行事尤其猖狂恶劣。
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再看刘鸿，也是一副惆怅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至此，610特大绑架案所有已知的幸存者全部死亡。
这种感觉，如同置身于一盘解不开的死棋。
对方在暗处掌控着全局，稍有失策就会满盘皆负，而他们连一个旗鼓相当的对弈者都算不上。
刘鸿秉着公事送走了对方，重重坐回椅子上，止不住地叹息，“也许从一开始我的决定就是错误。”
如果案子没有重启，至少他们还能正常地生活，不会招来厄运。
苏以安摩挲着腕上颗颗分明的佛珠，乌黑的睫毛低垂，衬得眼下的皮肤失了血色。
刘鸿问，“你们打算怎么办？”
方铎旭用手撑着额头，声音听不出起伏，“您是想让我们放弃？”
“我是劝你们不要急于一时，免得行差踏错。”刘鸿望着墙上的奖章和烫金宣言，语重心长道，“既然对方能轻易地杀人灭口，下一次也同样能对付我们。”
他们的职责是将罪恶绳之以法，在真相水落石出前，绝没有放弃二字。
怕方铎旭会钻牛角尖，刘鸿拍着他的肩膀，正色强调，“好了，你的当务之急是把身体养好。至于抓到闻政的功劳，上头会对你和周巍进行表彰。”
方铎旭十分敷衍地点头，脸上没有半分喜色。
“小苏啊，这段时间你盯着他一点。”
苏以安抬起视线，微笑着瞧不出多余情绪。
办公室的门被带上，刘鸿有意给他们留出说话的地方。
相顾无言，先开口的是方铎旭，“觉得挫败么？”
苏以安缓慢却坚决地摇了摇头。
“巧了，我也是。”方铎旭扬唇一笑，苍白的面色盖不住他骨子里铁血的坚毅，“逝者已矣，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没这个可能。”
苏以安蹙起秀眉沉思，千百个念头纷乱闪过，实则转眼一瞬，“方队，你相信我吗？”
方铎旭不明所以，“当然。”
“那你就听我的，这段时间只管养伤，其他的事暂且放下。”苏以安的音色轻柔，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方铎旭不放心地追问，“你想做什么？先说好了，不许背着我胡来。”
苏以安并未细说，而后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
听筒里传出孟听月清脆的嗓音，“安安？”
方铎旭别过脸，眉宇间掠过几分不自然。
苏以安徐徐道，“方便的话，让你的保镖过来一趟，把方队送回家。”
孟听月：“？”
要说这种事，也不是非得她来做吧？
通话很快结束，方铎旭佯装咳嗽了几声，决定说点什么澄清一下关系，“我和你堂姐……”
苏以安笑吟吟地接话，“只是朋友？”
方铎旭噎住，“算是吧。”
此地无银，还不如不解释。
眼见铁血刚毅的队长略有窘迫，苏以安及时收住了打趣。
她敛起唇边细微的弧度，拿起桌面留下的报告，语气凝重许多，“就当是我多虑，最近务必注意自己的安危，你我都是。”
……
暮色四合，落阳的余晖在云隙中穿梭。
庭院的八角凉亭里，乐音不休不止，潮水般四溢开去，奔腾起伏。
旋律层层叠进，古筝不再是委婉悲戚的诉说，而是极富生命力的激昂。
如排山倒海，似披荆斩棘，即使脚下一路泥泞，也阻挡不了在黑暗中前行。
嗡——
乐声毫无预兆地消失，震颤的琴弦被压在掌下，归于平静。
苏以安睁开微阖的眸，看见贺凛不知何时站到了她面前，伸出的手正按在琴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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