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平淡如水。
治疗也好，催眠也罢，谁都没再提起这两件事，就仿佛那日的争论从未发生。
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总是平静异常，亦如逃不过的墨菲定律。
这天晚上，贺凛来到苏以安的卧室。
苏以安正坐在桌前看着电脑，不用问也知道，又是关于绑架案的资料。
听到敲门声，她毫不意外地回头。
以她和贺凛的性格，不会动辄吵架、争个没完，他们可以各自冷静，却不能始终逃避。
贺凛转过苏以安的椅子，双臂搭在两侧的扶手上。
他洗了澡，穿着一身灰色的居家睡衣，湿漉的黑发耷拉下来，发梢滴着水珠。
贺凛的五官极其俊美，眉梢眼角一旦露出来，就会显得攻击性十足。
相反这个样子的他，倒是温和又无害。
苏以安关掉屏幕上的窗口，“怎么不吹头发？”
听出关心的意味，贺凛蹭过她的鼻尖低语，“我的头发长了。”
上一次还是苏以安帮他剪的。
“去理发店吧。”苏以安擦去男人泪痣旁的水珠，“比我剪得好多了。”
贺凛不依，压下身子将她抱得密不透风，“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苏以安仰着头，脸颊沾到了一点湿意，她拿他没办法，“现在太晚了，明天行吗？”
贺凛当然同意，“好。”
他不过是找个借口进她的房间，想和她说话，试探她的态度。
男人自觉地找来吹风机吹干头发。
夜深，苏以安合上电脑，准备洗漱休息。
刚要起身，环过来的臂弯又将她困在椅子上。
贺凛亲了亲苏以安的耳朵，“别熬夜了，我陪你睡觉。”
“不用。”苏以安怕痒地躲开，“我自己能睡。”
霎时，空气仿佛因为这句话而凝滞。
贺凛直起身，快步走到床头柜前，从底下的抽屉取出一个白色药瓶，拧开盖子把药片都倒出来。
里面的安眠药原本有二十颗，是上次他数过的。
可现在已经少了三颗。
望着他的动作，苏以安张了张口，一言未发。
贺凛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突出得分明，“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这几天晚上，我都是等你睡着了才离开。”
他怕打扰到她，一个人在房间外守着微弱的光亮，他也听到了，抽屉几次被拉开的动静。
“苏以安，你失眠了不告诉我，非得选择吃药？”
对上他寒光湛湛的双眸，苏以安轻声解释，“这药是实验室研制的，成分很安全，只要没有长期服用就不会影响身体。”
贺凛压根听不进一个字。
他的命硬，可以随便作践无所顾忌，但苏以安不行。
她是娇贵亦珍贵的，素来只享受破坏欲的男人在她身上不想看到半分损伤。
“你在生我的气是不是？”这个问题，贺凛问过不止一遍。
苏以安仍然回答了他，“我说是，你就会妥协吗？”
贺凛无言以对。
他们都清楚答案是不会。
意料之中的反应，苏以安除了无奈再没有其他，“回去休息吧，我会尽量试着不吃药。”
贺凛要是能这么听话，就不是贺凛了。
他用力掷下药瓶，一步步地走近，漆黑的眼底晦暗无边。
真正生气的人应该是他吧？
苏以安歪头看着贺凛，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如果你是担心我会冲动，那我保证，绝不会因为和你怄气去做出不计后果的事。”
温柔的皮囊下藏着冷静的灵魂，亦是坚韧不折。
可苏以安才多大？
凭什么不能觉得委屈，不能发脾气？
贺凛在苏以安面前蹲下，他的身量很高，即使放低姿势也能与她视线齐平。
两人相视，他的眼神在几秒后软了下来，“我的脾气不好，说话太冲，以后我会改。”
贺凛天生有着一副倔骨，凡事想让他低头，难于登天。
但这一切对苏以安毫不奏效。
服个软而已，又不是要他的命。
这个念头作祟的同时，脑海中有另一道声音响起。
如果苏以安真要他的命，他愿意给吗？
苏以安被圈在男人的气息下，唇角淌出了不明显的笑，“其实你说得没错，只是我们的立场不同，自然就存在着分歧。”
她的语速缓慢，似乎思索着如何表达，“贺凛，我不认同我们是在吵架或冷战。如果我要和你生气，也许远不止这一件事。”
自始至终，苏以安给足了贺凛空间，宁可装作不知道他的秘密。
“你不愿意治疗，对我有隐瞒的过去，我虽做不到心无芥蒂，却可以试着慢慢说服你，直到有一天你松口。同样，催眠对我来说是最不得已的办法，我不会动摇这个决定，但在此之前，我也会尽力寻找其他线索。”
尽管他们有各自的坚持，但出发点都是为了对方着想，这就够了。
贺凛没有苏以安考虑得细致长远，他搜肠刮肚地想了会，冷不防说道，“你要不要凶我几句，像我对你那样。”
话落，苏以安的眼里终于漫出笑意。
这让她的面容生动起来，恍如春日里冰雪消融的溪泉。
贺凛紧盯着她的笑靥，突然间明白了何为五味杂陈。
他的情绪会受苏以安影响，他想保护她已无需任何理由，他希望能时常看到她笑，更有冲动想在此刻对她吐露实情。
但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别吃药了，晚上我陪你好不好？”贺凛鲜少会用这般语气询问她的意愿。
苏以安怎么还会拒绝，“我先去洗澡。”
浴室里很快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贺凛捡起脚边的药瓶，将药重新装回去，锁进了自己房间的抽屉。
他把桌上的电脑和笔记本收拾了，又铺好被子，只留下一盏台灯的光线。
做完这些，苏以安的手机响了。
贺凛看了眼来电人，李祺。
大晚上的，准不是好事。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等到电话快自动挂断时才接起。
“我的姐，你总算接电话了。”
你的什么？
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多磕碜，还好意思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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