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焦的车轮擦着陆锋的脸,疾驰而过,狂风喷薄。
猝然之间,轰然疾驰的卡车便已经正面碾在了那一张呆滞的面孔之上,然后连带着畸变的身躯一同,顶起,向着另一侧的墙壁,奋力,撞出!
宛若地震的恐怖动荡席卷了整个地下停车场,无数尘埃簌簌落下,但这依旧不是终结。大半个车头嵌入墙内的卡车猛然后撤,连带着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一起。
祝虹坠落在地,想要撑起身体,可破碎的面孔再度被车灯照亮。
卡车,原地一个烧胎甩尾,硕大的身躯灵活的却像是猫儿一样,车厢重重的砸在了墙上。而正面面对着她的,便只有两排粗大到足以投下恐怖阴影的车轮。
车轮旋转,疾驰,碾压。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却被橡胶和防滑底漆摩擦的声音盖过。就像是一台全速运转的碎木机。
血色从车轮之间飞迸而出,连带着骨骼和内脏的碎片。
将原本那个地下室中,他们对死者所做的一切,再度重演!
一寸寸,一分分的,将食人的怪物,彻底肢解!
直到爆裂的车胎从传动轴上彻底脱落。
亮起的车灯渐渐熄灭。
欢快的圣歌迎来了终止。
储备灵质耗尽——协议结束——持续时间:4秒。
在昏沉中,季觉快要被黑暗吞没,艰难喘息。
原本在1秒钟的时候,他就已经快要不行了,可没想到,灵质快要被抽干的时候,腕表居然再度提醒地上大蛇的残骸中还具备活跃畸变灵质。
他几乎快要感动到落泪。
抽一次还不够,还能再抽这么久…这什么牌子的充电宝?
怎么质量就这么好?
可死寂之中,车头之下,却有呻吟的声音响起,还有钢铁被撕裂的尖锐声音…在破碎的刹车片和轮毂下面,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里,有一只扭曲碎裂的肢体,缓缓抬起。
在残存的头发之下,那一张磨碎的面孔之上已经再不见曾经的妩媚和娇艳,剩下的,只有令人作呕的狂暴和狰狞。
令季觉彻底窒息。
居然,还活着!
“好香,好香,受不了了,你的味道,好香,好香——”
宛如眼瞳一样的东西颤抖着,死死的盯着季觉的方向,一条条触须从内脏里蠕动出来,歇斯里地的惨叫和呐喊。
只剩下半截骨头的嘴唇开合,发出了尖锐的狂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他妈的都要…”
令人头皮发麻的愈合再度开始了,不,与其说是复苏,倒不如说是胡乱的拼凑和黏合,在宛如哭声和笑声掺杂的诡异声音里,祝虹一条条手臂蠕动着,撕裂钢铁,从里面一点点的爬出…
只有清脆的声音,迎面而来。
来自陆锋的手中。
那个圆滚滚的东西,拔掉了插销之后,在地上灵活的弹跳着,俏皮的翻滚着,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得意的展示自己身上仿佛菠萝一般的网格。
令癫狂丑陋的表情,戛然而止。
就这样,献上了最后的礼花。
火焰和爆炸,吞没了一切。
巨响过后,破碎的车头笼罩在火焰里,焚烧殆尽的血肉之中,再无声息。
而陆锋依旧警惕的举着手枪,瞄准着那個方向。
直到半天之后,里面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传来。
“死了?”
他狐疑的看向季觉,季觉咕涌着,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先是用手表摸了两个鬼东西的畸变灵质,补充了一点库存之后,才满怀谨慎的,一点点的凑近,直到手表终于发出提示——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是否吸取?
他终于松了口气,浑身冷汗淋漓。
死了。
死的透透的。
不死的话,死的就是他们了。季觉已经实在没活儿了,但凡她还有口气能动弹,就只能抬起脖子来请她吃自助。
只可惜,再也看不到这么加量不加价的豪华车灯了。
“等等!”
想到这里,季觉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这要是传出去的话,会不会有人说咱们修车店谋杀客户,图财害命啊?”
陆锋恨不得一脚踢过去踹死这个王八蛋:“快特么走吧,待会儿有人来了,看到这现场,咱俩就真的歇逼了。”
俩人互相搀着往外走,就是季觉的笑声让陆锋有些发麻。
“别笑了,锋哥。”
季觉忍不住叹息,“笑得我腿哆嗦。”
陆锋怒极瞪眼:“不是你笑的么?”
“我…”
季觉刚想反驳,可两人彼此对视时,才发现,对方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渐渐浮现的苍白。
闪烁的灯光下,遍布尸骸和血色的停车场里,冷风回荡着,带来了令两人不寒而栗的沙哑笑声。
饱含着赞叹和欣赏。
就仿佛,观赏了动物表演之后,向着笼子里的玩物们献上敬佩和掌声。
血水之中,像是有看不见的雨水落下,掀起了层层涟漪,无形的雨笼罩了一切,一直到最后,触目所及的猩红里,充满了此起彼伏的诡异波澜。
波澜之中,一只眼睛缓缓的睁开,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无以计数的眼睛从血水之中睁开,望向了斗争的最后幸存者,带着好奇与愉快——就好像看着新的玩具一样。
两人僵硬在了原地。
陆锋吞了口吐沫:“小季…”
“嗯?”
“刚刚那招,你能不能,再…”
“没了,都没了。”
季觉的表情抽搐,“就算我再找东西自杀一次,车也没了啊!”
唯一的一辆卡车已经被他干报废了,他就算是激活了求生协议,还能干啥,还能动动指头变个塞伯坦汽车人出来吗?
此刻,他的眼前已经被无数弹窗,再度覆盖。
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孽化征兆显现警告,外部畸变灵质活跃指数上升,已抵达污染界限 警告,侦测到污染源迅速接近,孽化污染防护启动,启动失败,错误,错误,错误——
季觉都快气死了,只想拿出那张哈士奇指人表情问这破手表,你除了报错之外,还能干啥?!
全然忘了刚才是谁靠着表哥哥的灵质抽取和紧急求生协议才苟到现在。
可惜,现在再喊表哥哥表爷爷也没用了。
自沙哑的笑声里,佝偻的身影渐渐的从血水中显现。
消瘦又矮小,简直就像是皮包骨头的干尸,可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扫视过来时,就令人感觉到了发自灵魂的恶寒。
就这样,那个模糊的身影自血水间漫步,弯腰,从祝虹的残骸里捡起了残存的头颅,端详着凝固在最后一瞬的神情,手指缓缓从饱蘸狰狞和绝望的裂隙中划过。
只是,轻声一笑:
“以胎而论,你的资质实属勉强,虽然假以时日,靠着这一份贪婪和狠毒,未必不能结出什么毒实恶果。
可惜,充其量,也就是这样的程度了。
本来已经不做希望了,却没想到,今日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望向了蹑手蹑脚向后挪的两个闯入者,看着季觉,模糊的面孔之上,仿佛勾起了笑容,饱含喜悦和欣赏:
“真是,良才美玉啊。”
近乎垂涎一般的饥渴凝视。
光是被那一双眼睛看着,已经让季觉忍不住开始打摆子了。
妈的,有变态啊!
其他反派出场,都是仰天大笑哈哈哈,然后随意把敢杀自己手下的对手全都碾死,就你一个人看着自己这个颇有姿色的小男孩儿开始眼睛放光面红心跳好爱好喜欢…
太几把吓人了!
此刻,涌动的血水骤然升起,交织为诡异的九指巨手,猛然向着季觉他们捞了过来,吓得季觉脸色惨白:
“大哥,我不卖沟子的,你找错人了!”
血手一滞。
那干尸一般的面孔上,笑容仿佛僵硬了一瞬,令季觉心里越发的肯定和了然:草,你果然图谋我的钩子!
‘可惜’,并不是——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季觉在说什么。
无数眼睛开阖之中,所看向的,是季觉脚下,蔓延的血泊中所渐渐显现的一缕晶光…就像是种子在萌芽一般的,生长。
晶莹剔透的水晶之花,自水泥和铁石之中,生长而出。
就像是钉子一样,嵌入了血泊里,令它再无法向前延伸一寸。
有那么一瞬,时间仿佛也于此凝固。
一切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冻结。
回荡在空气中的,只有一声遥远的长叹。
“可终于…逮到你啦!”
地面之上,喧嚣混乱的夜店前方,那个靠在机车旁边抽烟的身影轻叹着,弹掉了手里的烟灰,转身,长发在风中飞扬。
闪烁的霓虹照亮了她的脸颊,还有嘴角所勾起的,残忍笑容。
就这样,抬起手,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层层楼板的阻隔,隐隐笼罩了血水之中的佝偻身影,然后——五指握紧!
轰!!!
大地动荡,建筑哀鸣巨响,在闭塞恶臭的停车场内,骤然有无数宛若刀锋的晶体凭空生长,延伸,汇聚,仿佛化为了巨树,向上生长,向下延伸。
贯穿!
轻而易举的撕裂了物质的阻拦和血色的反击,将数之不尽的巨眼连带着血水碾成了粉碎,再然后,楼板破碎的声音传来,巨响接连不断,那个高挑修长的身影,自原地坠落,向下。
转瞬间,坠入了停车场的最底层。
闪烁的暗淡灯光里,弥漫的烟尘中,显现出那一张并不温柔的笑脸,俯瞰着血水中的干尸:“这年头,你们这帮龙祭会的狗屎,竟然还敢在崖城露头?”
“超拔位阶——”
此刻,干尸的模糊面孔上,戏谑和兴奋荡然无存,仿佛如临大敌。
偌大的停车场,此刻已经被蔓延井喷的血色和无数瑰丽的水晶之树所充斥,那耀眼的晶光和猩红之间碰撞在一起,彼此绞杀。
只是掀起的狂风,便已经将缩头保命的季觉和陆锋所吹飞。
在狂风和碎片的迸射里,惊骇的俩人趴在了地上,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便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出口的方向。
陆锋匍匐前进,而季觉则跟在后面蠕动咕涌。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此刻不跑路还留在原地鼓掌掌,等着神仙打架把自己捎带手碾死么?
只是,完全没有预想之中的大战三百回合。
倒不如说,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无穷血色爆发的瞬间,干尸就已经猛然溃散,消失无踪,跑他妈的比季觉他们还快!
真就一点强者的风范和逼格都没有。
丢人!
季觉一边腹诽着,一边停下了咕涌,兄弟俩看着站在眼前的黑色皮靴,缓缓抬头,便看到了闻雯的脸。
她歪着头,重新点了一根白星,轻飘飘的吐了口烟气之后,似笑非笑的问道:“喲,两位,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实在是,出人预料。
面对血渴症这样扩散的威胁,安全局本身就对各个地区的报警记录有所监控,遇到异常的状况和病例,都是会随时检查和出动的。
在童画查清楚袭击者的去向之后,赶来的闻雯本以为已经晚了,说不定要白跑一趟。
没想到,竟然能看到如此奇景。
只能说,世界实在是奇妙。
而面对如此祥核的微笑,陆锋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另一只手悄悄的将刚刚从包里摸出来的那一块…黑色柔软胶状物,再塞了回去,塞得更深一点。
可惜的是,陆锋实在不善言辞,只能推了推旁边的季觉,让他赶紧说两句骚话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
季觉吭哧半天之后,艰难的挤出个营业式的热情笑容:“大姐,何时来的?”
“唔,我想想。”
闻雯捏着下巴,似是思考,很快,便忍不住笑出了声,“从你说伱这辈子拼了命的当卷狗,不是为了变成那种东西的时候…”
“别,别说了,求求了!”
季觉只觉得浑身紧绷,哪怕这屁话是刚刚自己说的,脚趾头也不由得下意识的抠地板,只感觉这个狗屎停车场欠自己三室一厅。
“多谢大姐救苦救难!”
他咳嗽了半天,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抱拳:“请放心,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兄弟俩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给您添麻烦的。
咱们山不转水转,山水有相逢,改日再——”
还没说完,他就拽着陆锋,准备跑路。
很遗憾的是,依旧没能跑成。
一张证件从他的面前展开。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崖城安全局行动部北山主管闻雯,简单来说,就是负责北山区这一块的片儿警。”
说着,她按着俩人的肩膀,‘热情’邀请:
“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半个小时后,机车和季觉的小绵羊都丢到了路边。
崖城夜市,热闹喧嚣的大排档,人来人往,一片繁忙。
一扎冰啤酒和堆成山的东城烤串拍在了俩人的面前。
“来,走一个——”
闻雯率先端起了啤酒杯,仰头开始吨吨吨,一口干完之后,爽快的打了个酒嗝,便啃起了毛豆来。
没有审讯室,没有坦白从宽的标语,也没有好警察坏警察的把戏。
呆滞中,季觉和陆锋面面相觑。
“呃…”季觉开头问道:“您不是说,要问问…”
话没说完,一杯啤酒就塞进了他的手里,夸一下的碰了杯,闻雯满不在乎的摇头:“这个点儿都下班儿了,急着加班干什么,喝!”
季觉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自己根本不会喝酒的事情,已经完全说不出口了!
在迷迷糊糊中,不知不觉啤的换成红的,红的换成白的,干掉不知道第多少杯之后的季觉趴在桌子上,只感觉,这位大姐的酒量果然和胸怀一样深不可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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