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只花了半个小时,十分简单快捷。
其实只要五分钟就行了,主要是中间耽搁了二十多分钟——为了让二妞放心小牛马的机动力和安全性,季觉决定专门给她演示一下。
“你看嗷,前面有个交警…咱去把他的车给超了!”
“你看,我再按个喇叭。”
“你看,他急了,他急了!”
一路上的雨落车流之中,小牛马矫健的自高峰期的堵车道上进退自如,时不时还大秀一波前些日子跟鲲鹏老哥学来的漂移和刀片过弯。
轻描淡写的就把后面紧追着的车辆全都甩掉,消失在北山区错综复杂的巷道里了,变成了宛如曾经深夜在高速路飙到二百的小绵羊一般的恐怖传说。
等车停好的时候,老幺第一个跳下了车,没站稳,趴在地上哇的一下就吐了出来,旁边抱着安全带不撒手的陆铃已经泪眼朦胧。
拽着季觉,卑微恳请:“二哥,以后伱要是出去作奸犯科的话,千万记得把车上面这个大陆汽修店的给去了,求求了。”
季觉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宽慰道:“放心,只要我车开的够快,别人就看不清。”
下着这么大的雨,别人能看清个车型就已经算不错了。
至于摄像头?
全城的摄像头都是我的人!你拿什么跟我斗?
“咱们一家人可都是守法良民啊!”陆铃抹着眼泪,无力感叹。
“对对对,没错,如果有人问你的话,你就这么说!”季觉点头赞许,“大哥爱和平,二哥爱学习,咱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陆铃已经说不出话了。
偏偏旁边一辆小面包停下来,陆锋从里面探出头来,端详着季觉的新座驾:“哎呀?换车啦?怎么连都贴上了?”
小牛马闻言,不爽的转动轮胎滋了他一脸水,得亏陆锋躲得快。
对于季觉身边吊轨的事情,陆锋已经见惯不怪,拍了拍车皮之后啧啧感叹:“怎么就贴了一边啊?另一边也贴上呗!”
“大哥!”陆铃的拳头都硬了。
“贴我们安保公司的也成啊,记得贴大点,连都省得打了!”
陆锋嬉笑着娴熟躲避着二妞的拳头,将菜提了下来,回头从自己车里又提了两包下来,还全都是老三老幺闻之色变的菜花,令老幺也开始放声大哭了起来。
“怎么又是菜花?!”陆铃也受不了了。
“哎,帮一个种植基地装摄像头的时候人家给送的,不拿白不拿,况且这不味道也挺好的嘛!纯天然生态,据说连农药都不喷的。”
“做完你自己吃!还有二哥也跟着吃!”
“关我什么事!”季觉大惊失色。
“算你倒霉!”
气鼓鼓的陆铃提着菜就上去了。
自开启的暖色灯光之下,厨房里很快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原本安静的小小楼房内再度热闹了起来。
眼看着又提回来这么多菜花,陆妈大怒指着陆锋一顿怒斥之后,两人缩头跑到阳台躲清净了。
陆锋换掉工作服之后,穿着大裤衩和背心,瘫在躺椅上抽着烟,娴熟的抠起了脚来:“哎,还是自己家椅子舒服哇。
莱拉那老抠,赚这么多钱了,连靠椅都舍不得买两把,现在所有人都还坐塑料凳子呢。”
“看起来公司开业之后,事情不少啊。”
季觉靠着栏杆笑起来了:“你转眼也忙起来了,二妞都说你最近不讨嫌了。”
“忙个屁!”
陆锋翻了个白眼:“整天瞎忙,被莱拉指挥着端茶倒水,跟服务员一样。”
在经历了上次的事情,考虑很久之后,陆锋终究是没抵得住莱拉的盛情邀约,加入了退伍老兵们的安保公司。
靠着自己曾经的资历,外加有季觉的,直接占了两成干股,也算是个股东了。
而季觉要做的不过是隔三差五的时候过去帮忙整备一下器械,顺便客串一下玄学大师,给排着队的物件们开个光罢了。
就这,那两成股份里有一成都能算他的。
工匠这个牌子就是这么硬,哪怕只是学徒也一样硬。公道一点来说,甚至季觉愿意跟这种刚开业的小公司搭上关系,就已经是看在过去的交情份儿上了。
况且,这种事情也算是互惠互利。
虽然陆锋退伍之后就把曾经的关系断了个干净,压根不联系,直接在老相识那里人间蒸发了。但莱拉大姐能带着一帮老兄弟攒出这么个架子来,打通渠道和门路,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安保公司的股份构成里,都有崖城老兵俱乐部的注资。
就算只有象征性的那么百分之一,那也是老兵俱乐部给安保公司的出身背书了。
——这是自己人。
只靠这一点,就足够这个刚刚开业的公司在每年崖城甚至海州的各色相关会议上牢牢占据一把椅子。
在崖城,俱乐部性质的团体不说上万也有几千,就连陈大少他们的那个跑车俱乐部都包含在内。可真要比较起来,他们那破跑车俱乐部放上秤的话,连老兵俱乐部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仅仅崖城一地,在籍会员就有六万余人,其中全部都是联邦退役军人,涵盖了从陆军运输兵到飞空艇整备班在内的所有军种,而军衔从填线宝宝大头兵到海州驻军基地的上校,甚至还有个退休疗养的将军挂名…而背后常年提供资金的商干脆就是寰宇重工诸多有军工资质的企业。
名义上来说,老兵俱乐部只是一个退役老兵们就业互助、心理治疗和残疾疗养的互助会一样的地方,可实际上,谁特么不知道这是军方在民间的马甲啊!
虽然平日里低调无比没什么存在感,但实际上真要招惹上的话,总督估计都要发憷,做梦都要怕对面房顶上爬上来个人…你说你好好的,惹他们干嘛?
有了这么一个自己人的认证,以后公司就算是有了从军部手里承接外包的资格,也算是坐上了桌了。
别管是不是只能在主桌旁边撑个小桌板吃剩饭,外面多少没资格进包房的人在走廊里蹲着等饭吃呢。
大家都是为了赚钱,不寒碜。
只可惜,资历终究太浅,体量也太小,整个公司满打满算四十多个人,七八十条枪。大活儿抢不过巨鳄们,只能等机会看有没有什么武装押运和安保之类风险比较低的工作下来。
平日里,也只能靠着安保公司的日常业务赚点钱。
“忙来忙去,光给人去装摄像头了。”
陆锋抱怨:“我今天一天跑遍了崖城,装了四十多个,除了几袋子菜花之外,连口水都没得喝,还不如在家里修车呢。”
“起码不算啃老了嘛!”
季觉笑起来了:“陆妈跟人说的时候也有面子啊,儿子开公司当老总了,以后搞不好生意做大了,在家里都要称职务了。”
“我可去你的吧!”陆锋翻了个白眼,瞥了过过来:“前两天开业的时候,陈行舟的弟弟还送了花篮过来,才知道那小胖子有这么个哥哥。
你这家伙,不声不响的就搞了那么大的事情出来了啊。”
他忽然问,“前些日子听说话事人换届了,你搀和进去了?”
“一点点。”
“哦,那看来是不少了。”
陆锋秒懂,他难道还不了解季觉这狗东西,低调惯了,绝少风头——凡事十成说七成,七成说三成,三成就直接不关我事了。
“你最近身体状况如何?”季觉忽然换了话题,毫无征兆的问。
陆锋的神情微微一怔,炫了炫饱满的肱二头肌:“能吃能睡,吃嘛嘛香,睡嘛嘛好,你担心个什么?”
“那就好。”
季觉伸手把他脖子后面的头发薅起来,检查着被头发盖住的金属构造——拇指大小,仿佛已经和血肉生长在一处,毫不起眼。
那是动力装甲的脊椎接口。
没什么问题。
他心里松了口气。
根据陆锋自己说,从填线宝宝一路爬到空降营的时候,为了配合特殊的动力装甲,曾经做过一次改造手术。
就算退役之后拆除了诸多部件,如今他的脊柱和大脑之上依旧存留着接口…
某种意义上来说,陆锋现在算半个国有资产,必须在军部圈定的区域内生活,而且每个月都要报备。
而拜那一场手术所赐,他的记忆里也有诸多模糊,很多关键行动的记忆都被封锁了,想都想不起来。四年的时间里,有印象的只有两年半。
不过,季觉悄悄检查过,那一道有关心枢的封锁,锁得其实不算严,就好像电子秤上的铅坠一样,只起到了一个警告的作用。
可光是这个警告就足够了。
这玩意儿在的时候没什么大碍,拆了之后才真正要命。
如今陆锋已经退役了,告别前尘,又何必纠缠不清呢?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
自渐渐厚重的雨声里,季觉好奇的问:“锋哥,现在想起过去的事情来,还会觉得遗憾么?”
“不知道。”
陆锋想了一下,耸肩:“一时间忽然这么说,我也想不明白…但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是吧?真想要关怀一下兄弟的话,别光动嘴皮子,以后多介绍活儿给我啊,季大善人!”
季觉笑起来了,“好的,陆老板!”
“去你的!”
陆锋也被逗笑了,一脚蹬过来,没蹬着。
“大狗,小季,去哪儿了!”
屋里传来了陆妈的呐喊,敲着锅边,“吃饭!”
“来了来了!!!”
季觉眼睛亮起,搓着小手就回去了。
只留下雨声之中抽烟的陆锋。
火光明灭。
无声的,叹了口气…
遗憾?
过去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当然全他妈的都是遗憾啊!
厌恶成为工具,厌恶去杀戮无辜者,厌恶那些毫无未来和正义可言的战争。他发自内心的,想要作呕——本应该是这样的,不存在其他的可能。
那些都是噩梦。
他这么告诉自己,不止一次。
可是却无法回答…
为什么自己从噩梦里醒来的时候,会是笑着的呢?
“去你妈的。”
他叹息着,骂了句脏话。
却不知道究竟应该骂谁。
“大哥,快点!”
里面传来陆铃催促的声音:“端菜!”
“好嘞,来了来了,别催!”
陆锋甩手,将指尖那一点憎愤的火光抛入雨水中去,转身离去。
狂风呼啸而过。
电光一闪。
浩荡的雷声自云层中扩散开来,自狂风中,吹往崖城之外。
自轰鸣的潮声里,简陋的公路,一道道耀眼的灯光亮起。
暴雨和泥泞之中,装甲车队浩荡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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