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万里有云。
焰光熊熊,仿佛节庆的篝火。空气中飘散着白磷和灰烬的芬芳,恰如花朵开放。
值此良辰美景佳节,蒋悬忽然有一种过年了一般的轻松美妙。
明明足够自己一不小心就死个十多次的大量对手近在咫尺,可心情却美妙的仿佛起飞,身体轻盈的不可思议。
宛如某个游戏里,一个有着爽朗笑容的大男孩低头看牌:唔,古锭刀、酒、铁索连环,还有一张杀…
于是,再忍不住,引颈高歌。
“——来劲儿咧!!!”
蒋悬咧嘴,再忍不住仰天狂笑,手中加速旋转的重型机枪,在瞬间迸射出了足以贯穿整个废墟战场的恐怖烈光。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水银如洪流奔涌,以每分钟一千三百发的射速从瞬间高热的回旋枪膛之中飞出,星星点点汇聚成线,而那一条迅速蒸发消散的银光之线则在挥洒之中拓展成行云流水的面。
银光如镰,呼啸而出。
惨烈的嘶鸣声从蜥化的天选者口中发出,厚重到足以抵御霰弹枪抵近射击的鳞片在银光的冲击之下,甚至不足一秒钟就破裂变形,再然后,大量血肉横飞,随着血花一同,升上天空。
粗大如巨树的手臂就好像被塞进看不见的绞肉机,瞬间白骨裸露,可就连白骨都在鞭挞和冲击之下爆裂成茬。
吃痛之下,涡系天选者纵声嘶鸣,张口,吐出了烈焰,但紧接着,蒋悬左脚踏前践踏,便有铁壁拔地而起,挡在肆虐的焰流前方,开辟火潮。
可更要命的是,正中间居然还留出了射孔!
正对着那一张喷吐焰流的大嘴,银光洪流,瞬间贯入,令焰流剧烈的颤动着,浮现出大量血腥。
短短的几秒钟,在疯狂的火力攒射之下,巨蜥的喷吐就彻底哑火,不哑火也没用了。整个大嘴包括下巴乃至上半身都已经被机枪扫射成了烂泥,倘若不是涡系引以为傲的生命力,恐怕直接就被腰斩了。
在那狂暴的火力挥洒之下,不止是对手在震惊的同时抱头鼠窜,就连队友都不由得弯下腰来,生怕蒋悬一个手抖把自己原地超生。
当好不容易刹住车的蜥蜴再顾不上人头想要跑路的时候,却发现脚下仿佛落地生根。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滩蠕动的水银就从泥土之中弥漫升起,然后缠绕在他的四肢之上,迅速浮现出水晶一般的诡异光芒。
硬化·金铁之质!
原本用以防御的赐福,此刻在水银的流转之下,化为了足以令对手彻底绝望的枷锁。任由它疯狂挣扎,甚至不惜扯断肢体,依旧无法摆脱。
变幻不定的水银仿佛牛皮糖一样死死的粘在他的身上,甚至钻进他的血肉之中,缠绕在骨骼之上,然后又延伸出千丝万缕,没入大地,缠绕在四周。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异化的巨蜥大半截身体都被水银笼罩在内,就像是被琥珀黏住了一半的昆虫一样,无力挣脱。
“救我!救我啊!!!”他惊恐的昂起头,试图呼唤,结果却看到自己的队友跑的一个比一个更快。
天穹之上浩荡的血风和暗影不断的和焚星之相碰撞,甚至没有低头看他一眼。
而到最后,就连天上的烈光,都被阴影所笼罩。
自短暂的死寂里,巨蜥僵硬的回过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咧着嘴,无声狂笑的钢铁巨人。
手中烧红的机枪抬起,自焰光的映照中,在巨蜥面孔上投出了厚重的阴影。
那一张异化的面孔不由自主的抽搐,残缺的独眼浮现泪光:“可…可以…投…”
蒋悬只是微笑着,抬起了一根手指。
摆了摆。
嘘,别说话——
那一瞬间,不顾巨蜥的疯狂挣扎,烧红的枪管粗暴的捅进了他的大嘴里,再度开始了旋转,自无法克制的狂笑声里。
——用心去感受!
再然后,最后的惨烈嘶鸣里,沉闷的枪声随着血色的喷薄,渐渐嘹亮,从无数支离破碎的烂肉之间,狂暴的火力再度宣泄而出。
风暴再启。
而现在,蒋悬感觉自己就是风暴的化身!
他就是死亡,他就是毁灭,他就是他妈的火力之神!
想特么去哪儿就特么去哪儿!
就在不由自主的狂笑声里,他抡起了重机枪,在废墟之中狂奔,就像是狗撵兔子一样,如此自由。
凭借着自身转化之后的超高质量和臂力,完美的抵御了那恐怖的后坐力,自巨响轰鸣之中挥洒着腰间激射而出的洪流。
一条又一条的弹链无脑的塞进枪膛,甚至已经不用季觉再帮忙更换。
无师自通!
从未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感受,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射爆带给自己的快乐!
或者说,金钱的快乐。
这一挺重机枪是从莱拉那里毛来的零件重新拼凑而成,从而避过了几十倍以上的溢价,但哪怕算上溢价,从售价上来说,也比不上一箱子弹来的贵。
在没有非攻、妙手天成和流体炼金术的三件套批量化处理水银赋予增强特性的前提之下,提升了破甲和破坏力的炼金子弹单颗的售价就在四千块,前提是必须走大量批发才能拿到折扣。
一条弹链二百五十发子弹,正好一百万。
从工时上来说,足够任何一个学徒在工坊里007连轴转两个月的时间,完事儿后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任何子弹形状的东西…至于工匠,但凡是个工匠都不会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种大量重复性的工作上。
即便财大气粗如军部,在面对破坏力不足的问题时,也只会粗暴的增加当量,绝对不会考虑给填线宝宝们装配如此奢侈的装备。
一分钟一百万?开什么帝国玩笑,有这钱为什么不多添三毛两块的,搞一发巡航导弹来,直接把对面炸上天?再不济,也可以买几个水杯顺带运一批本地羊送到中土基地给大家加餐嘛!
但那些和蒋悬完全没有关系。
军部考虑的事情就多了,工匠考虑的事情也不少,但作为使用者,只要举起机枪来把眼前所有还他妈能动的玩意儿统统射爆就好!
娴熟上手之后,踩在破碎巨蜥尸骨上的蒋悬已经居高临下的将自己将火力撒遍了整个战场,依靠着荒墟离谱的坦度,无视了所有远处袭来的子弹和攻击,肆意挥洒火力和轰鸣。
屠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
只可惜,美好的时光特别快。
就好像,只是短短的一会儿,那悦耳的延绵巨响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空洞的咔咔声。
蒋悬摸向身后,可却什么都没摸到,空空荡荡。
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子弹?子弹呢?没子弹了!
当他终于回头看去,才看到,脚下全都是空空荡荡的箱子,一条条崩裂的弹链碎片…乃至铁壁之下蹲着龟缩的楼封。
如梦似幻的美好时光结束了,子弹已经全部打空了。
他端着烧红了的机枪,遗憾一叹,心头阵阵失落——习惯了如此充实的感受之后,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估算着自己的账户余额,已经开始琢磨着将来怎么走账报销了,也不知道季觉那小子能不能开发票…
可紧接着,他便不由得,汗毛倒竖,瞪眼再度看向身后,才发现哪里有问题。
怎么特么的就只有楼封这小子一个人?!
“季觉呢?!”
他惊恐发问。
楼封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指向了前面…
就在废墟之中,正奋力鏖战抓紧机会收割残血的姬柳和姬雪两兄妹之后,那个趴在地上匍匐向前、狗狗祟祟的左顾右盼的人影。
抓住机会,伸出自己罪恶的小手儿来,摸向了一具具还热乎着的尸首。
左手解离术发动,抓住矩阵,一把粉碎,暴风吸入所有的上善精粹。涡、镜、升变、大群、荒墟、白鹿、白鹿…怎么又一个白鹿?你们化邪教团偏科不要太严重嗷!
诸多杂乱的感悟交错着从心头浮现,此起彼伏,连带着诸多孽变污染,可污染还没有来得及扩散,就已经被大怒的非攻直接驱除。
而同时,他的右手则娴熟的抽取散逸的灵质,以固体炼金术融入水银之中封存、搜刮炼金造物和身上所有带着赐福气息的物品。
妙手天成的加持之下,小心翼翼的动作愣是挥出了不知道多少残影,效率惊人。
趁热,必须得趁热啊!
季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敏锐的寻找着任何一个刚刚开始凉的尸体。
近一点的直接冲上去扒光,远一点的就用水银触手拽过来然后再扒光。
明明是兵荒马乱无比混乱的战场,却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
过年啦,过年啦!
光是这短短一会儿,季觉就靠着解离扒拉出来的矩阵,愣是把腕表上的三阶进度条填满了百分之二十,再努力一会儿,搞不好直接就满了。
可兴奋的同时,又忍不住痛心。
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素材在自己眼前烟消云散,缺乏稳定环境,根本保存不下来。这要是有球哥在的话,搞不好一波直接起飞了,说不定重生位阶之前都不缺练手的材料了。
就在他又痛又快乐的时候,友军却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在亡命围攻之中左支右拙的姬柳踉跄后退,回头看向还蹲在地上疯狂搜刮的季觉时,就忍不住头秃。
“你特么倒是往后挪点啊,别作了!”
就在季觉抬头的瞬间,不远处,他视线的死角中,一具原本已经烧成焦炭、支离破碎的尸体却骤然暴起,生息重现,眼眸之中戾光显现,向着他飞扑而来!
不知已经在原地潜伏了多久,忍受着焚烧的痛苦,一动不动。
此刻暴起,势若风雷!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可童山一打二都不落下风,小卡拉米擒是肯定擒不住了,但只要能抓个工匠,一切都还有机会,再不济,也可以以此为威胁,换条生路…
只可惜,他才从地上弹起来,便像是菜市场里拍在案板上的鱼一样,扑腾一瞬,便又趴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战神起飞,战神暴毙。
一气呵成。
从一具假装的尸体变成了真正的尸体。
只有此刻趴在地上裸露出来的后背上,多出了一个惨烈的贯穿大洞。
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缓缓流出。
血色的侵染之中,勾勒出一只凭空浮现的灵质之手。在贯穿残躯之后,解离术之下,一把捏碎了矩阵,抽尽了残存的上善精粹,再度消散无踪。
在那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扭曲面孔上,一双眼睛瞪大了,至死迷茫。
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究竟是怎么暴露的?
只有季觉终于松了口气,汗流浃背的同时,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在头发的间隙中,固定在那里的微型红外摄像头依旧在忠实的进行自己的工作,连带着后背和胸前的诸多摄像头一起,将周围环境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的纳入观测。
傻了吧?爷会插眼!
叶教授有句话说得好,进时墟、探裂界、摸古墓的时候,就算是后脑勺上也要长一只眼睛才行。
季觉不是涡系,也没有相关的赐福,肉眼自然是长不出来。
但没关系,这年头好像什么都贵,唯独摄像头是一年比一年不值钱,买无人机时送的配件他都没用完呢。
只是,在匆忙搜刮这一具尸体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停顿一瞬。
笑意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阴沉。
“这可就糟糕了啊…”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此刻天穹之上,猩红和阴暗弥漫不断的变化,激震雷鸣和风暴不断的扩散开来,自重生位阶的高速攻防之下,就算是季觉调动超然视界的赐福造物,也难以分辨具体情况。
可毫无疑问,在那风暴的中心,就是童山!
念力如潮,汹涌奔流。
正面硬撼着闫崇和凌知两个同阶的围攻,以一对二,居然不落下风。不,非但不落下风,甚至好像还反过来把他们压着打?!
这特么还是万御么?!
季觉的表情一阵阵抽搐,叹为观止:难道这就是高玩?
念动力,最常见的能力类型之一,同样被誉为最泛用的能力,进攻、防御、位移、控制一样不缺,同样,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样样稀松。
万御,天元一系最常见的矩阵,因其泛用性和兼容性,广受诸多天元一系的天选者喜爱,没有短板,就意味着…很可能也没有什么长处。
毕竟要知道,就算是相同的念动力,也有诸多不同的操作习惯,因此延伸出矢量干涉,支点操作、精神延伸和力场控制诸多分类。
而在御使对象的偏向上,也分为铁石、液体之类的有形、气体和能量之类的无形、更不要提有些人擅长操作巨物,泰山压顶,有些人喜欢驾驭粉尘和雨露、细微无声…
而以上这些分类和派别,按照童山的说法——他全部都,略懂一些!
从精细化操作再到大范围压制,从有形之物的掌控再到无形之物的驾驭,更不要说诸多操控方式,他全部都掌握且精通,自念动力的运用之上,没有任何死角!
并非特化型的珍贵矩阵无从寻觅,而是只有万御这一没有丝毫偏向全范围适应的矩阵,才是最适合他的道路!
此刻,焚星现象之下,漫天焰光自混乱的重力流中回旋,化为风眼,将童山拱卫其中。娴熟的借力打力,偏转了阴影之中跳跃显现的锋刃。
毫发无伤!
闫崇的脸色愈发阴沉,手中碎剑饥渴啸叫,可居然连童山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和他们拖延…
“这是怎么了,两位?骑虎难下了?”
招展的焚星之旗挥洒,童山轻描淡写的声音传来:“我建议你们再快点,不然的话,走狗可都要被杀光咯。”
“他妈的,小杂种…”
闫崇猩红的眼瞳里,燃烧着字面意义上的火焰,整个人就像是一具包裹在血火之中异化怪物,一只只眼睛自额前和脸颊愤怒睁开。
骤然张口,咆哮。
可是却无声。
只有隐约的猩红涟漪之中,无以计数的破裂声传来,在地上,那些死去的尸体飞速的朽坏风化、灵质消散无踪。
而他手中的碎剑剑脊上则凭空增长,汲取着下属的死亡和绝望,自催化之下,形成了一柄长达数十米的诡异巨剑。
剑刃之前,漫天风暴戛然而止,一切念力狂澜尽数分崩离析。
血火同存的赐福无限制的焚烧残灵化为自身的力量,克敌机先的观测之下,一切童山躲闪的方向和轨道都被彻底封锁,再然后,一缕血光突破所有的阻挡,突进而来!
短短的刹那间,从开战隐藏到现在的底牌掀开。不知道多少赐福之间联动,构成了绝对不允许双方回避和躲闪的上位效果誓血之争!
双方一切躲闪退让的余地都被尽数抹除,就连空间好像都被彻底歪曲,前后上下一切方向,不论童山向何处躲闪,最终都只会拉近和闫崇之间的距离!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童山面沉如水,旗帜顶端的如锋杠首贯出,如枪,裹挟着火山爆发一样的狂暴念力,同碎剑硬碰硬的撞在了一处。
刺耳的破碎声自天穹之上响起,扩散。
自这近在咫尺的角力之中,闫崇的狞笑越发狂暴,根本不在乎自己被念力狂潮瞬间千刀万剐、白骨裸露。
这一击的对象,根本就不是童山。
而是他手里那一柄自正中断裂的旗帜!
瞬间,焚星之旗寸寸碎裂化为漫天丝帛,而伴随着旗帜的断裂,笼罩整个战场的焚星之相悄无声息的崩塌。
如同砂子堆积成的堡垒,溃散无踪。
而失去了重力洪流的压制和偏转之后,童山身后,冰冷的阴影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悄然凝聚,逼近,近在咫尺。
抓紧了闫崇所创造的关键时机。
阴影流转的破灭之锋刺出——
胜负已定!
那一瞬间,地面上目睹这一切的季觉终于松了口气。
赢了。
请:guoqi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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