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之血、不熄之薪、天授之灵。非攻在蜕变期所指向的只有这三个赐福,三者层层递进,互相衔接,缺一不可。既然熔炉之血已经完成,那么季觉就应该考虑更进一步、早做准备了。
三者虽然同样依赖余烬的经验和创造,可其实细分的方面和倾向乃至要求,都有所不同。熔炉之血关键在于技艺的掌握和对创造的执着,两者缺一不可,登堂入室。而不熄之薪则更要求作品的数量、规模,乃至所造成的影响。而天授之灵则是最关键的质量和成就。
有海岸汽车厂在手,季觉大可以通过这个渠道,提升自己的作品数量,借此以自己的作品造成更广泛的改变和影响。更何况,工匠的兜里永远都有窟窿。钱、素材、赐福、技术和灵质,怎么都不够。进厂实习虽然有风险,但利益同样动人。这么大的项目,对于那些庞然大物来说可能只是指头缝里漏下去的渣渣,但对季觉来说,哪怕舔一口都能肥到流油。
“我和叶限认识这么多年,虽然恶缘居多,以至于情同姐妹、相交莫逆虽说不上,但起码共同进退也是做得到。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和郑重。”吕盈月坦然一笑,“放松一些,有什么条件,其实可以尽管说。”
季觉当然不会客气。他来就是为了这个。
“钱的方面?”这么大一个工厂丢给自己,停工这么多年,虫吃鼠啃,火耗折损肯定不止一点,搞不好只有个壳子剩下来,厂房里恐怕都长毛了。余烬是创造,又不是无中生有,哪怕是天炉来,没有钱,恐怕也搞不定生产。
“有一笔专项款,早就准备好了。”吕盈月不假思索:“稍后有人会专门来找你对接,你需要什么跟他说就行了。预算虽然有上限,但恢复生产顺带供应你花天酒地的挥霍几十年都绰绰有余。”
想做事,先撒币,钱不是万能的,但钱越多肯定越好办事。她没抠到在这种事情上还省那三瓜俩枣。况且,又不是她掏钱。
季觉的心松了一半,然后继续:“市政厅那边呢?”
海岸重启涉及方方面面,更绕不过去行政机构,别说生产,税务、商业、环保、建造,哪个环节不能卡人脖子?门外汉光是走流程都能跑一辈子跑不完。
对此,吕盈月更不担心只是说:“总督是个开明的人,相关的方面,他会大力支持你的。”
那能不能让许朝先去死一死?季觉本能的想要提个小意见,可考虑到许朝先目前也算半个友军单位了,只得暂时作罢。算了,这事儿不急,可以等搞完了再死。
“资源方面呢?”季觉继续发问。
造车不是关起门来就行,方方面面的材料和设备都需要供应商。总不至于全靠非攻手搓吧?那搓到猴年马月去了?
吕盈月微笑越发神秘,带着某种意味:“崖城有的,自然不在话下,没有的,你可以去谈,有的是人买单。至于过程和细节,我想大家不会在意。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怎么办年轻人你心里不至于没数吧?”
季觉一颗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只是,除此之外…
“因为我个人的一些研究,还需要不少灵质燃料。”季觉说,“最好是利维坦级的,越多越好。”
燃素燃料出个门就能买到,但什么东西一旦涉及到高端,那必然是贵到离谱外加门槛无穷。更何况是能够适配末日专列的燃料,最起码也得是‘利维坦级’空天战舰配备的灵质燃料才行。出任这种风险无穷的事情,首先就要想好退路。难得有人帮自己买单,季觉哪里能不趁着这个机会,把最麻烦消耗最大门槛最高的问题搞定?末日专列一旦启动,没有星芯协会的固空锚,谁能留得住自己?
季觉的要求也不高。反正车不常开,能解决掉自己十年二十年的消耗就行。
对此,似乎出乎了吕盈月的预料。在沉思片刻之后,她起身去打了个电话,很快便回来了。
“已经解决了,今晚就送到你家,但恐怕没办法太多,毕竟海州军区每个月的定额和消耗被能源局一直盯着,暂时只能给你六吨。”
“六吨也行。”季觉克制着嘴角翘起的冲动。六吨?关键时候,六吨燃料已经足够自己从联邦跑路到中土了,天人恐怕都追不上!
“我知道你还想说什么,一并告诉你吧。”吕盈月淡然一笑:“三部的素材库对你全面开放,看中了什么东西,随意拿。不过,赐福的存留数量不多,你别给我搬空了就好。”
季觉颔首:“那么,我没问题了。”
“没问题了?”吕盈月的眉头微微挑起,吃惊于季觉的胃口。不是要的太多,而是太少了。资金和市政厅的支持是基础中的基础,换做是谁来都要先搞明白。而三部的素材和赐福原本就是预定给季觉的报酬之一。真正要命和珍贵的东西,肯定不会放在素材库里,季觉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三部的物力支持而已。除此之外,虽然灵质燃料门槛高审核严很麻烦,但对吕盈月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季觉如此轻拿轻放,实在不像个余烬。
“机会难得,不考虑一下?”看在老朋友的份儿,吕盈月再次提醒。小朋友的胃口其实可以适当的大一些,叔叔阿姨们兜里有的是钱,懂事儿的孩子受欢迎也会受委屈,有时候不懂事儿的孩子才赚的更多。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工匠谈钱,不寒碜。
“除此之外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就让老师来帮我提吧。”季觉坦然一笑,并没有在意吕盈月话里的意思。他说:“如果老师需要我去做的话,那我就去做。老师觉得这样好的话,那就这样吧。”
这是季觉自己做出的选择。在清晰的理解了风险和收益之后,选择从老师的手里接过这一份工作,将机会或者苦难握在手中。自始至终,他都有的选,他大可以转身离去,或者对这一份安排说不。作为老师,叶限并没有理所当然的将他当做工具和消耗品。明明只要一个命令就可以。甚至连象剑说的研修都没提,反而提前就将含象鉴交托给了季觉,确保他不论作何选择是走是留,未来和自由都在他的手中。老师苦心至此,作为学生,又还需要犹豫什么?何必要将机会留给其他的备选?咸鱼师姐只要继续做米虫就好了,最好继续躺在沙发上晒太阳,无所事事的吃薯片喝可乐,等着季厂长过一段时间回去跟她讲自己的丰功伟绩,观赏一下首席工匠的最新论文和成就就够了。
独当一面的时候到了。作为工匠,就应该当仁不让才对!
“就这么决定吧。”他断然说道。
在这短暂的沉默里,吕盈月看着他平静的模样,许久,轻声感慨:“你真的是个好学生啊季觉。”
“因为有个好老师啊。”季觉笑起来了,满怀自豪。
就这样,短暂的寒暄之后,他起身告辞,离去。门关上了。寂静里,吕盈月回头,看向窗外的城市和更远方的波光。午后的阳光自落地窗之外照落,一线锐利的边缘,割裂黑暗和光芒。她靠在烈光和暗影之间的椅子上,沉默不语,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和煦笑容自光暗的间隔中仿佛也隐约溶解了,流露出复杂难言的意味。许久,幽幽一叹。叶限那家伙,为什么运气总这么好呢?
既然决定了要做事,那就不再拖沓。三个月的时间,听上去很长,可实际上对于汽车厂来说,短得实在太过头了,甚至连走一轮账期都不够。不然的话,机械工程学能解决的东西,也不必依靠炼金术了。
在见过了吕盈月和财务负责人之后,季觉就当机立断出发了,前往接下来的工作场地。海岸汽车厂。
一路向城外开,并没有开多久,就看到了荒地上,一个等在路边,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正在热情洋溢的向着他招手。
“季先生,对吧?”中年人上来就递烟递火,眉开眼笑:“我刚接到通知,就在这边等了,您这是要去厂里看看?跟我来,跟我来就行,再往前走一截就到了,对,前面左拐。”
在接待人员的指引之下,小牛马拐过了弯道之后,穿过树林,远方的厂房渐渐清晰。季觉不由得挺胸抬头,露出微笑。欣赏自己接下来的江山。代理厂长季觉阁下莅临了他忠诚的海岸汽车厂!
然后,就愣在了原地…
漫长的沉默里,他看着窗外的景象,许久,回头问副驾驶上的接待者:“汽车厂呢?”
“这就是啊。”中年人喜气洋洋的抬头,指向了前方。
遍布龟裂的地面,倒塌的围墙,红色油漆喷吐而成的讨债字迹已经和生产标语和安全警告一样,在风雨中斑驳模糊,恰如昨日俱往。在墙壁龟裂的三层小楼旁边,颓败的厂房大门,铁锈斑驳,微风吹来,锁链摇曳摩擦,哗啦啦的声响。一条枯瘦干巴的大黄狗娴熟的从门洞里钻进来,走到厂房墙角,抬起了后腿。淅淅沥沥的甘露润泽了裂缝之中生长出的野草。看不到行人。在厂区里,一片被附近老农占据的绿化带已经被开垦成了田地,草帽黑皮老农抬手,一瓢农家肥浇灌下去,大葱和韭菜涨势越发喜人。
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已经跃然在眼前。
令季觉眼前一黑一黑再一黑。
草,要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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