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后苏凉忆几乎是一门心思扑在了学业上，本就清冷的性子变得更加不近人情。
她本就聪明，加上苏豪砸钱砸人脉的疯狂支持，很快就在20岁那年考上本校硕士。
而这不合常规的情况自然也给她带来了不少流言蜚语。
于是就在那一年祁大独有的开学动员会结束后，她的几个本科同班同学把她堵在了那条林荫道上，质疑她靠不正当手段夺得了去年的奖学金名额。
从操场直接通往校门口的路就那么几条，他们的身后很快就拥堵推挤了起来，人群或有主动留下想看热闹的，或有急着回寝室的，叽叽喳喳吵得让人头痛。
可苏凉忆却始终未变脸色，任凭她们四面包围地谩骂讥讽着，时不时还要被推上一把。她也没脾气没反应，继续自顾自地慢吞吞往前走，像只软绵绵的玩具兔。
一团怒气打在了棉花上，那几个寻衅的同学很快就失了耐心，用力一把将她彻底推倒在地上。
“你家里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窃取别人的劳动果实了？！”
期末考试是有监考老师的，平时作业和实验成果都是公开共享的，sci也不是有钱就能发表的，可他们就是那么理直气壮。
苏凉忆垂眸看着自己被擦破皮的手掌，才皱眉一道身形便抱住了她的头。
她只闻到一阵甘菊洗衣粉的味道，然后是低低的一声闷哼。
抬头，少年干净明媚的眼眸直直撞入她的眼睛，他看她的视线是那样专注而认真。
这双眼睛，她似是见过。
苏凉忆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知道自己忘记过一些事情，所有人都让她不要去想了，但怎么能不想。
失去记忆的感觉就好像身体残缺了一部分，是很难受，很难受的。
“没事吧？”少年似乎误会了她红眼的原因，有些担忧地看向她，似是全然不觉自己白衬衫上的脚印有多狼狈。
“裴秋学长欸。”
“是那个校草吗？”
人群很快就由烦躁的喧嚣转为了低呼声，便是那几个围着他们的同学也有些窘迫地看着那个碍眼的脚印。
每所大学总有那么些风云人物，长相优越，气质出众，活跃于各类学校大型活动与光荣榜，总是出现在各种新入校学弟学妹的崇拜谈论中，裴秋便是这类人。
且他性格温柔，待人又十分和善，在学校里人缘很好。
“如果你们对奖学金有疑问，就去找院主任和纪检委，便是你们去找校长或教育局也没人拦你们，而不是几个人围着一个小姑娘欺负。这不叫讨公道，这叫霸凌。”
他将苏凉忆扶起后就沉眸看向了那几个人，竟是罕见地当众发了火。
周围人自然立马帮腔，很快就让那几个同学面红耳赤地想要逃离现场。
结果裴秋偏不放过他们，皮笑肉不笑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你们不应该道歉吗？”
“对不起，裴秋学长。”几人只好硬着头皮回来，说完见裴秋没反应，只好又低头鞠躬，“对不起，苏凉忆。”
“还有这些因为你们被堵在这的同学。”
“就是，给我们道歉！”
哄闹声中，几个人抱头鼠窜。
人群很快散开，苏凉忆同裴秋走到前面一处人少的岔路口时才止住步伐真挚地道了声谢。
“你怎么总是被欺负了也不吭声啊？”
“啊？”
“之前也是这样，都拿到实验仪器了就直接被人从手里拿走也不生气，你是受气包吗？”裴秋弯下身子与她对视，“所以他们才会更加肆无忌惮。”
苏凉忆愣愣地看着那双眼睛，“我们，认识吗？”
“嗯···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裴秋站直身，双手插在裤兜里，视线随意盯着自己前后摆动的脚尖，“以前路过实验室的时候看见过你在那做实验。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生，做实验时那么专注。专注的，甚是好看。”
“啊···哦。”苏凉忆呆呆地应了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了。”
她再次道了谢，便低头匆匆往前走去，心里继续盘算着早上的实验数据。
没想到的是裴秋没几步就又追上了她，留意到她的目光后解释说，“我也往实验室那个方向走，顺路。”
“哦。”苏凉忆再次点了点头，心想自己是不是该问问他是什么专业的以示礼貌。不过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聊天，太麻烦了。
两人就这样无言地走了一路，阳光从头顶照来，拉长了影子，影子交叠，还挺好看的。
“不是受气包。”苏凉忆忽然开了口。
“嗯？”
“不是受气包，只是嫌麻烦。”
“嫌麻烦？”
“嗯。和他们争仪器的时间不如我直接再拿一个快。和他们停下来争吵辩论自证什么的也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我不喜欢这样，他们想说他们便说，只要别影响我去做我想做的事就行了。但是如果他们刚才拦着我不让我走的话，我会选择报警的。”
苏凉忆说着咽了口口水，她似乎很久没一口气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了。长长的睫毛缓慢眨了眨，趁着对方还没开口，她又严谨地补充了一句，“至于你说的他们肆无忌惮的理由，不能这样说的。他们做坏事不是因为我没有阻止，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坏。”
“坏人做坏事，是坏人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她重复了一遍，然后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裴秋愣愣地听她说完，又见她晃着脑袋认真说这些话的样子，心忽然就被戳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哪怕明明这个人他已经在暗处研究了那么久。
“不用报警，还有第三个办法。”他忽然开口。
“啊？”
“报警还要做笔录，也很麻烦的。不如——你以后找我好了，我最会解决麻烦了。”他转过身正对着她，脚步跟着她的节奏往后退，眼神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她。
苏凉忆的脸忽得就红了，明明哪里不太对，可逻辑上却又辩驳不了。
微风吹过，她的一颗心随着对方飘动的白色衣角，泛起丝丝酥麻。
“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也不用报警了。你们之间的纠纷我没兴趣知道，但我警告你别试图借此伤害小梦，她和别人不一样。”
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清空，裴秋站起身掸了掸衣服，语气冷淡。
多么熟悉的语气，只不过这一次，威胁的对象是她罢了。
苏凉忆垂眸没有说话，视线愣愣地看着他的白衬衫。地下室灯光昏暗，不如那天的阳光好看。
只可惜，永远看不到了。
“苏凉忆，别怪我提前撕毁协议。”车轮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机器马达声中她只听见裴秋冷冰冰的扔下这么一句话。
协议，什么协议？
苏凉忆蹲在地上抱着头，头好痛，可是她就是想不起来。
她有些懊恼地捶了捶脑袋。
她想自己曾是多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啊，怎么如今连件简单的事都记不住了呢？
哦——她记起来了。
她是和裴秋定了一个协议没错。
父亲死后，裴秋拿着一堆凭空出现在他名下的股份强硬召开董事会上位的嘴脸实在太过难看，外界知道详情的不知道详情的都给他下了“白眼狼”“凤凰男”的定义。
而随着裴秋多个情妇被狗仔爆出的新闻传播，他杀死自己岳父的谣言越来越剧烈，以沈家为首的与苏家关系素来不错的豪门世家们更是明里暗里与苏氏断了合作。
供应链出现问题，苏氏举步维艰，裴秋不得不想办法洗清自己的嫌疑，重新建立商业合作关系，于是苏豪唯一的女儿苏凉忆便成了最好的方法。
亲生女儿都不在乎，谁还可以说什么？
而苏凉忆的交易条件，是至今还被裴秋死死霸占着尚无法入土为安的她父亲的骨灰。
“明天就是最后一场了吧，裴秋。”
回应她的，是早已无人的寂寥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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