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乃大义,有意者,一个时辰内到我这报名,明早出发。”监院说完最后一句话,看着窃窃私语的学子,便端坐在桌前等人报名。
“我不去,我家有老有小,这一去必死。”
“我们又不是大夫,太医去了都没活下来,为什么还让我们去送死。”
“没听山长说吗,圣上已经在各地调大夫过去,我们过去就是帮忙熬药喂药,照顾一下病人。”
“沾上疫病会死人的,他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不是命?我爹娘把我养大是为了光宗耀祖,而不是送死。”
“……”
听着周围的愤愤之言,一双脚疾步向监院那里走去,又被另一个人拉走。
王诚怒瞪着林玉瓒“你疯了!”
林玉瓒一脸淡定“崔大人一年后便能研制出药方,到时疫病止住,回来刚刚好能赶上会试,来得及。”
“这病一旦沾上,三天内必死无疑,你忘了林家村,你这是要让我妹守寡,让晴姐儿小小年纪没了爹。”
“我就是忘不了才要去,王诚,我回来不是为了只让婉娘和晴姐儿活着,我的族人必须也得活着。”林玉瓒双目赤红。“林家村与兖州南辕北辙,那病还是传过去,上辈子幕后黑手我至死都没有查到…”
王诚打断道“今世已经改变了许多,惨剧不一定发生。”
“你也知世事难料,这种蚀骨之痛我不想承受第二次。我要去,看崔大人如何治疗,并传回林家村。”
“若是你出了事,你让婉娘怎么办?”
王诚的质问让林玉瓒闪过一丝狼狈,但只是一瞬,便眼神坚定的推开他“婉娘会懂我的。”
“你这个犟驴。”
监院看着漏钟,已经下去三分之一,还无一人报名。此行生死难料,大家不愿去也是常事。
这时底下一阵哗然,众人眼里最不可能去的人上台来到监院面前签下生死状。
“你…”监院不敢置信看着眼前人。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此行学生必去。”林玉瓒将生死状交于监院。
这时第二人也紧接着上台,又引起一阵哗然。
林玉瓒看着王诚也是不敢置信。
“看什么?”王诚显然气狠了,声音都在发抖“我过去还能医人,你只能当个伙夫。”
林玉瓒:……
此人的嘴何时变毒的。
王诚没再看他,对着监院拱手道“学生在老家曾习过医书,愿为兖州百姓出一份力。”
监院讷讷的点头“签生死状吧!”
“林兄,王兄,你们怎可去,这你们家人怎么办,还有晴姐儿在那女学,你们不照顾啦?”张凉川大声问道。
听到此话,,王诚又瞪了一眼旁边这个不负责任的人,率先说道“我还有一弟可代我行孝道,至于我妹子与外甥女,等林玉瓒死后自会另行改嫁,她们无事。”
“……”
你妹婿还在你旁边,你就说出这话,不怕他揍你吗?没看见林玉瓒的脸已经变的青黑吗?
王诚签完生死状就径自离开,理都没理已经冒烟的人。
“砰”
隔壁重重的开门声传到玲珑院,小以宁拢拢身上的小披风,走向暗门。
本来应该冷清的涵秋院站了无数人,气氛凝重。
小以宁脚一顿,看向还亮着的山顶,便甜甜的叫着叔叔好。
“是晴姐儿过来找爹来啦,真是孝顺,快快陪陪你爹。”一个与她只见过一面的学子说完,就被旁边的张凉川拉了一把。
“晴姐儿这么晚怎么还没睡?”张凉川扯着笑容问道。
小以宁看着他的强颜欢笑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回道“我想爹爹和舅舅啦!”
“晴姐儿过来!”王诚的声音从屋里响起。
小以宁向各位学子行了一礼,走进舅舅的房间,便发现他在收拾细软,她惊讶道“舅舅,这是要去哪里?”
王诚摸摸她的头,拿出一个盒子“舅舅与你爹要跟着老师去研学,怕是赶不及晴姐儿的生辰了,这生辰礼舅舅提前给你。”
这个时候去研学?
小以宁皱起眉头,她的生日接近年尾,过了她便是三周岁,舅舅与爹都不回来过年了吗?
“谢谢舅舅。”小以宁软软道。
王诚点点头,推着她的后背“去陪陪你爹。”
“哦。”小以宁转身走了出去,身后还传来轻微叹息声。
林玉瓒正在打包自己的衣服,此去不出意外就是一年。
“爹。”
林玉瓒身体一僵,看向来人不悦道“晴姐儿,如此晚了,你怎还不睡?”
小以宁拉着父亲的衣服“爹,你与舅舅要去哪里?”
“自然是有事。”林玉瓒生硬的回道,他又想起什么,从角落里拿出一张高凳,攀上房梁也拿出一个长长的盒子。
小以宁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看着她爹将盒子递到她面前。
林玉瓒道“这是给你娘的生辰礼,到时候你替爹交于娘。”
娘的生辰在明年三月。
小以宁没有接,而是看向林玉瓒,眼里有不同于小孩的沉稳“爹为什么不自己交,是交不了吗?”
“时候不早,快去睡吧!”林玉瓒将盒子塞到女儿手里,便不再看她,身影尽显慌乱。
小以宁没有走,而是逐一思索今晚发生的事,她爹和舅舅实在太不寻常。
脑子里又冒出山顶的大钟,她虽然历史成绩马马虎虎,但也晓得古代无事不敲钟,刚才她爹也明说有大事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爹和舅舅远行,半年都回不来。
小以宁又想起外头的人表现,这远行怕是有危险,一个念头突然从心头冒出。她颤声问道“爹可是要去兖州?”
林玉瓒顿住,转身看她的眼神凌厉。
真的是去兖州。
“爹,你和舅舅不要去兖州,崔姐姐说那里遍地都是百姓尸体,十步一坟,十村九空,你和舅舅去不得的呀!”小以宁焦急道。
“晴姐儿,你太过聪慧真的不像是三岁稚儿。”林玉瓒闭眼盖住复杂神色道。
假的终究是假的,还好心不坏,也听话。
小以宁眼睛泛红,她现在只想爹不要走,管不得其他了。
她上前拉住爹的衣袖“爹,你不要走,你和老师说一声,不要去兖州,那里疫情遍地,你又不是大夫帮不上什么忙,我与娘不能没有你。”
都把书生叫去帮忙了,可见那里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这里医疗条件不比现代,万一传染了该怎么办,没有特效药啊!
林玉瓒抓起女儿的小手,蹲在她面前,轻声说道“兖州爹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晴姐儿,爹走后,你要听你娘的话,记得藏拙,你才只有三岁不可锋芒太露,还有若是你娘不开心了,你要逗她开心,你比她人聪慧,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娘。”
小以宁猛得甩开他的手,大声喊道“我不。”
你的女人凭什么我来照顾。
好安心赴死,无后顾之忧吗?
“爹都要去兖州了,不要我和娘了,我要跟我娘说叫她改嫁。”
“爹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你,我要换个新爹爹,给我娘换个不会跑的新夫君。”
“你…”林玉瓒胸口起伏剧烈,高高抬手就要打小以宁。
“林玉瓒,你疯了吗?”王诚跑进来将小以宁护在身后,本来在院中的人也挤进屋开始劝架。
小以宁在王诚怀里默默流泪。死渣爹,女主还没有傍上,先把自己的死安排上,真是活腻了。
她心中没有大义,更不懂爹为什么要这样。
“林兄,你有家室,何苦要去兖州呢,现在那里不是善地,连太医院的人都没活下来。”
对于别人的话,不知林玉瓒有没有听进去,只是颓然的坐在床榻上。
他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但现在他若是不去真的会后悔。
林玉瓒抬头看向王诚怀里的小人儿,是他失而复得的女儿,他如何舍得下。还有等他归家的娇妻,是他前世每日在神佛面前念无数遍,才让他重新与之相遇,他更加割舍不下。
“您那些长辈如何瞑目,您那些子侄如何瞑目,您那些兄弟如何瞑目啊!林童生啊,您不能忘了林家村对您培育之恩。”
老三的话还在震耳回荡,林玉瓒眼里又浮现出林家村满山孤坟的寂寥场景,无数道黑色锁链从坟中穿出绑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王诚,将晴姐儿送回去,时候不早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王诚对着小以宁轻声哄了几句,便抱到暗门那处,让赵嬷嬷牵回去。他隔着暗门,对着小以宁安慰道“晴姐儿不怕,舅舅会让你爹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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