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林玉瓒便将双手拢入宽大的衣袖之中,悠然自得地向后一仰,整个身躯惬意无比地倚靠在床沿之上,并斜睨着女儿,好整以暇地静候她的回应。
小以宁见她爹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之火,同时恶从胆边生。
她挣开娘的怀抱落到床上,鼓着嘴跑到她爹身边,随后毫不示弱地扬起小脸,不服气地与之对视。
林玉瓒见此情景,嘴角逸出轻嗤,取笑道:“人小鬼大,还不服气,爹说的可是至理名言……”
狗屁至理名言,自己都是识人不清的舔狗。
小以宁心中暗骂一句,便伸出手指置于她爹的鼻子下,待他气息流出,又迅速将手指撤回,接着双手叉腰瞧向娘,大声道:“娘,爹会呼气,他定然是坏男人。”
林玉瓒:……
婉娘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与童言逗得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瞄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夫君,嗔怪道:“晴姐儿,不可这般说你爹,你爹若不会呼气,那成了什么?”
小以宁心中早就有答案,只见她小脑袋一扬,直接不假思索地开口:“成了死鬼!”
婉娘:……,好贴切的形容。
婉娘顿时被女儿的“至理名言”搞得哭笑不得。
这时,林玉瓒忍无可忍地暴喝声从主屋里响起,石破惊天,直冲天际。
“你这个不孝女……”
“我又没说错,爹就是坏男人。”
“你还胡扯……”
“夫君别打别打,晴姐儿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慢慢教就是了,晴姐儿快和爹道歉。”
“哇,我要表叔,我要表叔做我爹……”
“你这个逆女,给我闭嘴……”
“……”
主屋吵闹不休,院中安静如斯,只有裴逸扬着欣慰笑意,带着阿大默不作声地敲敲打打,心情愉悦地修着院门。
其他被训的小娃也各自默默找事干,连跪地的秋衣也被赵雅提溜到别处进行思想教育。
晟泓童则百无聊赖地站在院子中央,静静地聆听着小以宁一家的闹腾。
就这般过了许久,他似受不了这种喧闹,低声咒骂了一句“胆小鬼。”
随后,他便转身搬起一个小板凳,迈着嚣张的步伐走到大门口,一脸郁闷地坐了下来。
不多时,主屋内的吵闹声也渐渐平息,林玉瓒收拾完女儿,终于有了闲心去留意家里其他的情况。
他缓步走到窗边,自然而然地瞧见大门口的晟泓童,遂疑惑开口:“怎家中又多出一人,那个是谁家的孩子?”
“夫君不觉得阿彘眼熟吗?他是二皇子呀,与表舅舅有五六分肖似呢!”婉娘微微抬头,轻声反问一句。
林玉瓒闻言,眉头不自觉地蹙起,眼里闪过沉思,他心中确有所猜测,只是觉得此想法荒谬罢了。
随即,他极其敏锐地问道:“燕京出事了?可是有逆贼作祟?”
此言一出,正在揉屁股的小以宁便诧异抬头望向她爹,心头赞了一句,不愧是能当乱臣贼子的人,一下就猜出来了。
接着,小娃便见她爹重新坐回床上,她连忙手脚并用爬到她爹身边,乖巧坐定,若不是脸上还有泪痕,怕是会以为这父女俩关系极好。
林玉瓒对女儿突如其来的黏糊,无语的睨了她一眼,与此同时,他的耳畔也传来妻子的回话。
“垣王造反了,表舅舅怕阿彘会招毒手,便安排他假死,随我一同回林家村。”婉娘轻叹一声,脸上满是担忧。
林玉瓒的面色因此言闪过诧异,又转而鄙夷,随后渐变为凝重,陷入沉思。
一旁的小以宁则同她娘一样,露出忧愁之色,本来早已哭够的眼眶,都不禁泛红,蓄点泪光。
她从皇宫醒来第二日就被舅爷爷送走,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小娃脑海里浮现起帝王目送她离去时的孤寂模样,吸了吸鼻子,转头望向她爹,心戚戚道:“爹,舅爷爷好可怜,谁都想要他的命!”
此话一落,小以宁顿感不对,她爹也是乱臣贼子之一,还是夺帝王性命的罪魁祸首,她立马扭头,怒哼一声,并往旁边挪了几分。
林玉瓒的思绪被女儿这反复无常的举动打断,眼眸中划过无奈笑意,随后对妻子道:“垣王虽自小被皇上带在身边,但手段与心智却与皇上有着云泥之别,又易受人蛊惑,此次造反怕是也给某些人探路。”
他凝视着妻子那忧心忡忡的面容,继续温声安慰:“婉娘既然能将这二皇子带出来,想来皇上对那些逆贼早有防备,以他的谋略,这些人只会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过……”
林玉瓒语气迟疑片刻,又话锋一转道:“不过皇上让你带着二皇子怕不只为了避祸,应是想让他借此机会,了解一下百姓生活。毕竟他生的顽劣,若是这般心性去继承大统,苦得也是黎民百姓。”
婉娘听着夫君的分析,若有所思地颔首,但她还是为晟泓童反驳道:“阿彘哪有外头传言的那般不堪,我瞧着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夫君不是常说人言可畏,耳听为虚吗?再说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闹气的女儿,语气也渐渐惆怅而愤恨:“阿彘不过看似顽劣罢了,心地却是极好的,待晴姐儿也好。”
“不似那歹毒之人,当初晴姐儿与阿逸不顾自己年纪小,拼命护着她免于受辱,谁料到头来却等来恩将仇报,险些要了晴姐儿的命。”
言罢,婉娘的泪水终于不可抑制地落了下来,多日来独自强撑着的坚强在此刻崩塌。
林玉瓒见此,心中顿时慌乱无措,急忙起身将妻子揽入怀中,刚要出声安抚,便听她继续哭诉道:“瓒哥,你不知我瞧见阿逸将晴姐儿从甘露庵抱出来时,是怎样的心痛,她被居士服紧紧包裹着,怎么喊都不醒,昏迷了足足数日,我都以为晴姐儿要离我而去了。”
小以宁见她娘又忆起伤心事,心中一阵焦急,忙不迭地爬过去,抱着她的腰 安慰道:“娘别哭晴姐儿没事啦。”
就在这时,一道视线落到小娃的脑袋上,她下意识地抬头瞧去,只见她爹难掩震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小娃就这么仰着头,与她爹四目相对,凝望着她爹逐渐泛红的眼眸,不知为何又怒从心起,她对着这个失踪许久的老男人鼓起腮帮子,气鼓鼓地说道:“多亏舅爷爷,晴姐儿才醒过来的,晴姐儿要涌泉相报,一辈子都对舅爷爷好。”
说完这些话之后,小以宁稍稍顿了顿,似故意跟她爹赌气般,又用力地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爹坏!”
然而,林玉瓒如被定住一般,垂着头与女儿对望,目光从最初的震惊到逐渐的复杂难明,又浮现清晰的痛苦,似因女儿出事而产生的悲痛与悔意,无数情绪交织缠绕下,他缓缓闭上眼眸。
最后在小以宁惊愕的目光下,男子的脸颊之上悄然滑落一行清泪。
与此同时,一道低沉而微弱的呢喃声也轻轻地传入了小娃的耳中。
“晴姐儿说得没错……爹的确是个坏男人啊……”
小以宁:∑( ̄□ ̄;),她爹竟被她说哭了,不,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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