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柳青妩很快从这话中听出另一层意思,不去凉州,而兄长还这么高兴,那就是去了另一个同样重要的地方。

    她忙站起来问:“是换州城了吗?去哪里?”

    柳青恒长眉一挑,身子往前一凑,笑道:“阿妩就是聪慧!为兄要去幽州。”

    一闻此言,柳青妩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柳青恒忙扶她坐下:

    “可要回去休息?等好病好了,我们再细聊。”

    柳青妩撑着额头道:“不用,兄长且细细说来,阿爷为什么同意你换地方了?”

    她情绪激动的原因是,幽州亦是另一个不可去之地!她怎么忘了这一点呢?

    萧彦安,此时正是幽州的武将。

    兄长去了幽州,肯定会遇到萧彦安的,她不想自己在乎的人,跟这个男人有任何牵扯。

    她准备听柳青恒说完,再看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只听柳青恒沉声道:“是沈都督找上阿爷做交易,准他的人手去凉州,他便让我去幽州为主将。”

    “阿爷本不愿意,但沈都督还给了阿爷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他会帮单家平反。”

    单家是阿爷在凉州时最忠心的部下,阿爷进京后,单家负责镇守凉州。

    老皇帝忌惮阿爷的兵权和军中的威望,为剪阿爷羽翼,用一桩贪墨军资案,将单家全家打入死牢。

    阿爷以再不入凉州为条件,老皇帝只杀了单家几个有官职的男丁,女眷和孩童贬到边关。

    这么多年过去,单家成了阿爷的心病,单家不平反,子孙后代都是罪民,不能入仕从军。

    并且,他不忍心那么忠诚的单将军,被打上污名。

    生前能替单家平反,是柳爷爷的心愿。

    沈隶这个条件,怎么能让阿爷不心动呢!

    新帝年幼,朝局动荡,沈隶手握大权,他说要平反,那就有七成成功的可能。

    所以阿爷同意了,柳青恒高兴的原因是,他觉得去凉州自己没有用武之地。

    阿爷的那些老部将肯定不让他涉险,简直就是去挂个职,捡点军功好回来承爵。

    不如去幽州,幽州正有鞑子为祸,他去了就能杀敌。

    柳青妩思索良久后问:“哥,如果求沈大人给你另换一个州城,你想去哪里?”

    柳青恒先是一愣,随后坚定地道:“要么是凉州,要么是幽州,别的地方为兄哪里也不去!”

    他轻叹一声后道:“阿妩,你跟为兄说实话,你到底在怕什么?”

    “你若是怕我离开长安,父亲和那秦氏欺负你,就去江南舅舅家小住。”

    “你的亲事阿爷已经说了,不让秦氏插手,等明年春闱,阿爷好好给你挑个如意郎君。”

    柳青妩只觉眼眶发热,她确实很怕,很焦虑,可这世上谁也帮不了她。

    便是相依为命的兄长,也理解不了。若她说自己重活一世,肯定会被当成疯子的。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如今都在问她有何求?却无人为她分忧。

    她轻轻摇头:“除非阿爷同我一起去,否则我一个人是不去江南的。”

    若只是她一个人,她铁定收拾收拾,赶紧跑路。

    可她有阿爷,她有兄长,还有采薇和看着她长在的嬷嬷、护卫们。

    她怎么能忍心自己逃生,看着这些人去死!

    并且,光靠逃是避不了祸的,逃走之后,没有侯门嫡女的身份,她便是一朵无主的花,谁都能欺负的对象。

    她要保护家人,还要自己过的好,所以,她要权力!

    阿爷不能离长安,她这话,便是拒绝去江南的意思。

    柳青恒转移话题道:“为兄不去凉州,只能霍小子一个人去了。”

    此言又是让柳青妩一惊,一把揪住兄长的衣袖:“哥你说什么?谁要去凉州?”

    “霍明玦啊,他今天跪求阿爷让他去,阿爷重情义,想到和他爷爷的旧情,便同意了。”

    柳青妩只觉脑子嗡嗡的响,她并非在意霍明玦的生死,而是,她这般努力才和霍明玦退了亲。

    如果霍明玦还是去了凉州,然后死在边关,那是不是说,她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除了她没有嫁给霍明玦之后,是不是应该要死去的人,还是会死去?

    她瞬间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全是恐慌。

    这反应吓到柳青恒,他都想上手掐妹妹的人中,忙唤采薇:

    “快换你小姐进去休息,再请刘太医来瞧瞧。”

    柳青妩忙道:“哥,能不能跟阿爷说,别让霍明玦去凉州!”

    她要试一试,能不能改变霍明玦的命运。

    柳青恒为让她安心去休息,忙道:“好好,我这就去跟阿爷说。”

    凉州是有鬼不成?妹妹一听到这个地方,就吓的面无人色。

    柳青妩喝过药之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到底睡的不安稳。

    梦里又是惊出一身冷汗,惊醒之后,忙喊采薇:“请兄长过来。”

    采薇给她饮了几口安神茶,才去请人。

    此时天已经黑了,柳青恒不便进妹妹的屋子,便在院中廊下等她。

    也没打算瞒她,反正她再找人一问就知道,瞒不住的。

    “晚了一步,也不知霍小子急什么,拿到阿爷的手书,都没回霍府,直接去兵部报到,带着几个护卫小厮就去了凉州。”

    “霍家人还是跑兵部去打听,才知道他跑了。”

    “霍家派人追都没追上,追上也没用,他已经去兵部报到,就必须去凉州。”

    没错,前世也是这样,他洞房夜都没掀她的盖头,直接带着几个亲卫跑了。

    难道命运是注定的,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吗?

    她跌坐在廊下的长椅上,怎么办?她应该怎么办?

    她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至亲一个个死在她面前。

    此时,顶着月色赶路的霍明玦,算一算路程,知道家便是来追也追不上。

    这才让护卫停下休息,他的贴身小厮明泉累的气喘吁吁,头一回这么玩命的骑马。

    不解地问道:“公子,咱们便是去凉州,也不用这么赶啊!”

    霍明玦不答,他只恨速度太慢,早一天去,才能早一天改变自己的命运。

    明泉又嘀咕道:“小的知道公子是在柳家受了挫,才想去边关挣军功,好让柳姑娘瞧瞧。”

    “柳姑娘也是,一点也不顾忌这么多年的情分,说退亲就要退亲……”

    霍明玦猛地打断他的话:“休得胡言!不可再编排柳姑娘的是非。”

    明泉一愣,公子也是奇怪,柳姑娘没退亲的时候,他偏要护着柳二姑娘。

    这柳姑娘生气退亲了,他又不愿意娶柳二姑娘,还处处护着柳姑娘。

    何苦来载!

    “到底是我负了她,是我对不起她。明泉,出了长安城,万不可在旁人面前提及柳姑娘。”

    明泉不甘心:“公子倒是维护她,她心里可有公子?”

    另一个护卫明溪过来推走明泉,转移话题道:“对了公子,属下听说柳公子派人往江南寻人。”

    “咱们也有亲友在江南,若是请其帮忙一起寻,说不定能帮上柳公子。”

    “如此,柳家也念公子的一份情。”

    霍明玦本来是无此意的,他心里很清楚,凭这样的情谊,是不可能让青妩回心转意的。

    只有他手握重兵,能护她周全,她方才会回头看他一眼。

    但听到江南二字,心中一动,忙问:“可知道柳家找的是什么人?”

    “说来奇怪,柳公子找一个叫铁面的哑巴少年,一概大名籍贯都不知,只知道个头和年岁……”

    护卫的话还没说完,霍明玦就愣在那里,只觉耳中嗡嗡地响。

    铁面,阿妩还记得铁面,还想着铁面呢!

    霍明玦摸摸脸颊,抬头看向满天星空,阿妩,我一定会让你如愿。

    都督府中,沈隶听着缇骑的报告,一手撑着额头,一手轻轻地点头椅背。

    狭长的凤眸微眯,薄唇紧紧抿着,整个人散发着冰冷的寒意,别说生人,便是熟人也不敢接近。

    那缇骑一边说一边汗如雨下:“霍家公子已经出发去凉州,霍家的人没有追上。”

    “都督,是否派人拦截?”

    沈隶不言,心中万千念头升起,小姑娘哭着求他,不让柳青恒去凉州。

    却默许霍明玦去凉州,究竟是何意?

    她口口声声说跟霍明玦一刀两断,却又牵扯不清。

    你到底是在替你阿兄求前程,还是在替霍明玦求前程?

    那日树林中,你对霍明玦说的话,果然是为了气他的吗?

    沈隶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即去揪那小姑娘问个清楚。

    转念却又自嘲一笑,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左右了心神!

    不管她是如何想的,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一个阉人,还能要一个女子的真心不成?

    逐冷声道:“不必理会。”

    霍明玦一个头一回离开长安的贵族公子,去凉州也是挂个封,好回来承爵。

    于他的计划,不会有干扰。

    缇骑离开后,沈隶缓缓走到院中,看着皎洁的明月,不知为何,突然想到白天柳青妩的那滴泪。

    那般晶莹,那般柔弱,听她怯怯地唤自己隶哥哥的时候。

    沈隶不得不承认,他动心了。

    长安第一美人的诱惑,还真是,需要一些毅力才能抵挡的。

    阿妩,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柳青妩正在熟睡,半夜又是噩梦缠身,她不知道是不是重生的原因。

    还是因为她太焦虑,太过担忧和害怕,她的身体弱了很多。

    发个烧而已,竟然缠绵了这么多天还没好。

    霍明玦离开长安城的消息,是三天后再传开的。

    长安城的纨绔公子们都暗中欢庆,看来这和柳家的亲事是彻底退了,霍明玦伤心欲绝,才去孤身去边关的啊!

    如此,我等就有机会了。

    柳青妩还没痊愈,听说已经有好几个官媒登门。

    开始秦氏很欢喜地接见,柳青芷嫁到霍家无望,她得赶紧帮青芷物色一个好郎君啊!

    我家青芷哪里比青妩差了?就因为没有生长在长安,便处处不如她吗?

    等青芷多参加几回花会茶会,那美名传出去,自有贵公子登门求娶。

    瞧,这官媒不就来了吗?

    结果来的官媒求的全是柳青妩,秦氏瞬间冷脸,直说青妩的亲事不归她管,要求就去萱芷院去。

    媒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离开了。

    很快秦氏不识规矩的传闻,就传遍长安城。

    知道后娘不待见嫡女,但像她这样,一点也不顾忌柳家颜面,直接甩手不管,连媒人也不接待的后娘,还真是头一回见。

    连柳父在外都听说了,回来关上门就说秦氏,做的太难堪了,如此对青芷的名声也不好。

    秦氏又开始抹眼泪,说自己如何小心翼翼,如何热脸去贴冷屁股。

    萱芷院和青妩都不待见她,她也没办法啊!

    她张口接了媒人的话,老太爷回来骂她怎么办?

    又催柳父:“赶紧把她许出去,否则媒人都盯着她,咱们青芷怎么办?”

    柳青芷自然帮着母亲,也在一旁抹眼泪。

    坚持称霍明玦突然变了心,就是柳青妩从中使的绊子,定是拿霍明玦的前程要挟,让他不得娶自己。

    这么荒谬的猜测,柳父竟然,信了。

    也许信任是无关理智的,而系感情。

    爱你,再荒谬的议论,也会信你。不爱你,便是事实摆在眼前,也是你在找证据。

    前世柳青妩在萧彦安身上体会到这一点,没想到重生之后,又在父亲身上感受到这一点。

    柳父听闻柳爷爷和柳青恒去了兵部,便和秦氏、柳青芷以探病为由,进了柳青妩的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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