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门,就瞧着被扔了满地的折子,梁九功默默叹了口气儿,万岁爷这还是头一次气到摔折子。
梁九功沏了一杯莲心茶恭恭敬敬端到万岁爷面前,一边躬身道:“万岁爷您先喝杯茶去去火,切莫气坏了身子。”
万岁爷哪儿有喝茶的心思?一把推开梁九功的手。
“咚!”
梁九功手一松,顿时茶杯落在地上,得亏殿中铺着厚重的地毯,茶杯倒是没有摔破,只是茶水免不了沾湿了相近的几道折子。
梁九功大惊,一边慌忙说着“万岁爷息怒”,一边忙得捡起折子,小心擦拭干净。
老祖宗的规矩,朝臣的折子是断断不许损坏的。
这折子倒是没有损坏,只是难免被茶水弄脏了,待发回到官员手里,人家不定怎么胡思乱想、惶惶不可终日呢。
万岁爷看着梁九功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将折子擦干净,然后又一本一本捡起来,小心翼翼重新叠放好再放回小几上,半晌,口中溢出一声沉闷又疲惫的叹息。
都道是先君臣后父子,可是他的这些子好儿子,哪个又是打心底儿把他当成万岁爷恭恭敬敬侍奉效忠?
一个个的,只盼着把他气死!
老三在庶母孝期剪头!
太子因为索额图跟他置气,就差没有当着文武百官跟他叫板了!
还有老大……
元宵节借酒消愁、酒醉伤身!
他到底要消什么愁?摆出这一副可怜兮兮丧家犬的架势给谁看!
是打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这个皇阿玛把儿子给逼成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吗?
之前因为老大在盛京病了一回,他都忍着没有处置老大,到底是自己的大儿子,而且这回自己也的确利用了老大来试探太子,万岁爷对大爷,除了失望生气之外,难道就没有一丝丝愧疚?
他这个人高马大、眼瞅着都要三十岁的大儿子难得跟他示回弱,万岁爷也不是个冷血无情的,到底也是个疼儿子的。
所以,治理永定河的差事,原本万岁爷只想着让老四一个人担着,可到底是把老大给塞了进去,为的就是弥补老大,期间万岁爷的赏赐也没断过。
可结果呢?
老大就是这样领情的?
这是还嫌他给的不够?还要一味儿装可怜博他这个皇阿玛的同情?
然后呢?老大到底还想从他手里获取什么?
非要他废了太子再亲手把老大扶上太子之位,老大才算满意?
才不用再继续借酒浇愁?
“放肆!真真是放肆!”万岁爷越想越气,重重拍着桌子,“个个都放肆!”
梁九功眼瞅着又惊又怕,他是不敢再劝万岁爷了,只能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恨不得整张脸都贴在地毯上,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才飘来万岁爷的声音。
“传朕旨意,既是直郡王病了需要将养,那自然就不方便在去永定河边吹凉风了,自今日此,四贝勒全权负责治理永定河相关事宜。”
梁九功忙不迭道:“是,奴才遵命。”
“还有,吩咐太医院,好生给太子还有直郡王医治,就算是病好了,也要好生调养,他们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郡王,身子自然金贵,一点儿岔子都出不得,让太医院至少照着半年功夫给仔细调养,他们养病要紧,这期间只管在家安生养好身子,就不必来谢恩了。”
梁九功一惊,万岁爷字字句句都是在关心太子跟直郡王,但是话却说的再明白不过,就是要让太子跟直郡王闭门思过半年……
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有万岁爷的这道旨意在,不管是太子还是直郡王,这半年不但见不到万岁爷也不会接触到任何差事,哪怕如今手头上还有的差事都要暂停下来。
太子跟直郡王一向斗得难分难舍,不过有万岁爷在中间调和敲打,明面上到底也没出过大乱子,暗中各有胜负,可这回,竟是一损俱损了呢。
“是,奴才遵命。”
梁九功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
九爷是正月二十八的婚期,四爷二十七日下午匆匆回来,在前院歇了一个晚上,然后第二天一早就要跟福晋一道出门,入宫参加九爷的婚礼。
福晋起了个大早,简单地喝了一盅燕窝吃了两块糕点,然后就坐在梳妆台前开始了漫长繁复装扮,这是每次入宫都不可或缺的流程。
梳妆进行到一半,外头就有一阵嘈杂传了进来,期间好似还夹杂着女人的哭泣,这时候天儿都还没亮呢,是谁这一大清早在正院嚎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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