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浅肆快要咬破了自己的唇,终还是忍不住,心一横出了声。
“方才——”
“有关兰家——”
没想到伯懿也在同一时间开了口。
玉浅肆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若是不想,你不必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方才在地宫,实在是对不住,是我唐突了。”
伯懿听到她一股脑儿说了一大堆,微讶,却也心头一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向难得透出些局促的玉浅肆。
即便天光熹微,鬓发微松,也难掩她的清丽。
“不怪你,”看着她浅眸里窘意渐盛,伯懿眸中透着暖煦,和缓道:“我没怪过你。方才只是一直在思索你说的先帝之死。”
“先前不告诉你兰氏一族的事情,一来是我知晓得也并不多,二来我担心你受到牵连。”
“现在不怕我受牵连了?”
伯懿叹了一口气,垂首沉声,郁郁道:“既已查明先帝死因,那兰家的事情,就不再与你无关了。”
玉浅肆突然想到了兰菽那日所言。
“兰菽说,我不该姓玉,也同这个有关系?”
伯懿闻言,又拧紧了眉头,忖了片刻:“或许是觉得其他三族逍遥快活,他们却被困在此处,心有不甘吧。”
见玉浅肆还要问,伯懿低声道:“我只能说,江氏先祖使了些法子将他们困在这里,让他们不得不依附皇家而活。但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得而知。”
玉浅肆一点就通:“以血为媒?”
如此才能解释先帝和江既清胸口奇怪的伤为何而来。以及当伯懿听闻先帝是失血过多而死时的震惊。
“如此,一切就都明了了。”
难怪兰氏一族会与京中之人有所勾连。
若真正杀害了明悼皇后真凶当年便与兰氏暗中勾结,帮助兰氏获得了先帝的血,此时挟恩以迫兰氏阻挠自己,便说得通了。
可是,她还是觉得有些荒唐。
若说帝王最在乎的,无非国祚绵延,可不管如何看起来,都该是那些大世家更涉及国祚。
再者,于医道毒道一事上,她虽不精,却也明了,若真有什么能以血为媒控制人的法子,绝不是一般人能轻易炼制出的毒。
她也只听玉临宜提起过,南疆国国灭之前,唯有王族可操控的一种血蛊才有此等功效。
南疆国灭,恰是高祖皇帝在位期间。
难道症结便在此处?
难怪她看兰家人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求见江既清却不被准允,恐怕便是这中间出了龃龉。
话已至此,伯懿再不隐瞒:“五百年前战乱之中,那些世家大族并未押宝高祖皇帝,只有皇后俞氏,勉强算个江东的小世家。因而,高祖皇帝艰难开局,于乱世中,靠着”
说到这里,他看向玉浅肆。
玉浅肆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知道这段往事。高祖皇帝靠着一帮三教九流之辈夺了天下,其中居首功的,便是如今的四家族。”
可这其中有一点,玉浅肆不得其解。
“四家族中,易氏先祖是术士,擅道学,观星测算,于战事有利;玉家擅岐黄之术,保障了战士的生命安全;墨家机关术一流,当年高祖皇帝能脱颖而出,便多亏了墨家的机关术。可是兰家呢?”
兰家凭什么位列四家族之中,又为什么独独被江家的先祖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困在皇陵。
不,确切来说,是于江氏的江山绑在一起,让兰氏不得不与大盛江山共生死。
周遭的黑暗像是深渊,她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突然,二人头顶上几道暖橙色的光闪了几闪。
伯懿看向玉浅肆有些毛茸茸地发顶,叮嘱道:“他们来了。你整理整理,跟在队伍最后,混进提刑司的队伍里即可。”
兰家的人今日没有参与祭祀,其他人也不会将注意力放在他们二人身上。
即使下山后兰家察觉异常,石沫儿已然离开,验尸一事也有了意外收获。兰菽无凭无据,恐怕也不会再多做纠缠。
玉浅肆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拂去了衣袖上沾上的草团荆刺。
头顶的火光似游蛇一般渐盛,滑过之处,一片暖色,玉浅肆一抬头,留意到了伯懿的手背。
手背上有许多血印,纵横交错,是今日他回身为自己遮挡所留。
是以她不过发髻微乱,而伯懿自己,连外裳都已经不成模样了。
这番模样,即便混进队伍也会被留意到。
“好,那你下山时留心脚下。”玉浅肆仰面狡黠道:“我可要先行一步,下山去泡个热水澡解解乏,也去去身上的阴晦之气。”
模样虽真诚,可微显凌乱的顶发,像极了他曾在雪地里救到的那只小狐狸。
伯懿强忍着自己想去摸那颗毛茸茸脑袋的冲动,靠着山壁望着她渐渐走远,没入蛇阵的末端。
那火蛇在山道上轻巧地拐了个弯儿,于黑暗中荡起余波,待波及他时,已沉沦其中,不可自抑,也不愿自抑。
玉浅肆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沉入沐桶之中,仰面望着水面,看烛灯的光华轻拍着水面,在她面上留下一环环灿瑕的清光。
她张开口,任由腹中的诸般纷杂吹皱水面,在纷乱的泡泡中,试图将不相干的事情从脑海中腾挪出去。
可那些疑问,依旧潜进水里,钻进她的耳朵。
若真是兰家的人杀了先帝,那些血去了哪里?
他们都敢杀皇帝,自然不会甘心被困在这里。
这件事若是告诉少主,是否又会让他多添忧思呢?
水面复归平静,她心中憋闷,连忙钻出水面,气急败坏地拍了拍水面:“算了,总归是皇家与兰家的事,我操什么闲心!”
眼下还是先后案最为重要。
水温渐凉,她起身换好干净的衣服,一边绞头发,一边想着接下来的安排。
待回京之后,只需进宫一趟,恐怕一切便都可分明。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忍不住往好处去想。
若是运气不错,那诡异佛珠的来历便可明了了。
玉浅肆晃晃脑袋,心中不由默念道:“万事万物,在终局之前,皆有变数,玉浅肆,凡事不可太过乐观。到头来一场空的感受,你还没体验够吗!”
窗外发出细碎的动静。
玉浅肆扔掉绞头发的巾子,拿过架上的匕首,靠近窗户喝问道:“谁!”
“司尹大人,是属下。”
曈度?
“大人,”曈度的声音里难掩焦忧:“唯思殿那边出了岔子。”
玉浅肆打开窗户,惊问:“又出了什么事?”
曈度望了望院外,焦忧更甚:“路上再同您细说,还得委屈司尹大人同属下潜过去,千万莫被人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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