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冬日已过,天气已逐渐回暖,但许是倒春寒的关系,夜里的寒气还是直往人身体里钻。
好彩酒楼的老板双手拢在袖中跺跺脚,看着没什么人的街道,与店小二,也是他远房亲戚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要不是还有个店在这边,我也想去摸摸那紫霞是否真那么灵。”
“二叔,”店小二道,“那哪有那么好的事,天上可不会掉馅饼。”
“你说得也有理,只是,我感觉这无方的确是有些不一样的,我有个常客,是走商的,就那个徐大,你也是认识的。
我最近才打听到,这家伙可不得了了。人家在襄阳已然加入了无象商行,如今吃喝不愁。每日赚的钱是我们酒楼一年的收入!”
店小二也有些咋舌,好彩楼其实说是酒楼,那哪能和忘宵楼这样的比,不过是个二层的,量大实惠的普通吃食店罢了。
即使如此,那一年的进项也够他眼花了,人家一天就赚这么多?
他连想都无法想象。
店小二一边感叹着有钱人的生活,一边还瞅着街口,看有无熟人,招揽过来,最后完成几单生意。
一个清瘦挺拔,仿佛不该出现在这种简陋街巷的身影却闯入视野中,不紧不慢朝好彩楼走来。
老板拢在袖中的手逐渐放开,瞳孔放大,有些呆愣。
“岳!老夫人!”
韩云岫今日自然没穿军部的制服,标准的无方常服打扮,藏蓝毛呢外袍衬得人愈发文雅,肩上的滚云暗银刺绣在月色下光晕流转。
这般典雅却简洁,一看就穿脱方便的打扮一看就是无方人。
不过自从岳老将军在和谈中出现时,岳家倒向无方的事也是天下人皆知了。
但老夫人如今却大大方方出现在临安,这着实让人惊讶不已。
老板急得不行,也不敢用手去拽她,快语道:“老夫人!你怎么就这么来了,哎呀!快进来快进来!柱子关门谢客!”
韩云岫脸上挂着笑意,看着这一大一小在酒楼里忙活,自己也在仔细打量好彩楼的每一处。
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就是这个不大的地方给了她个家。
尽管当时作为粗使婆子在楼里刷碗清扫,但张老板一家子都很敬重她,从不让她干重活,若不是她坚持,自己就跟被供起来一样。
岳家的声名天下有闻,然而真正透过声名,将心比心的又有多少?
老板的家就在酒楼后面的小院,听到一楼这边的动静,张夫人掀开帘子匆匆过来,见得那熟悉的清癯面孔,不由动容道:“老夫人……这才多久没见?仿佛过了许久了!”
她迎上前,怯生生看着她道:“我现在都不敢认您了!说您和我是姐妹也有人信的!不过我一想,除了您,还能有谁这般气度,又来到我们这里?您过来时,知会过老将军吗?他身体也还康健?”
“康健,他在襄阳,因此这次没过来。我本来想着和他一起,过去拜访你们。但这次机会难得,加上时局有变,便率先过来见见你们。
看你们紧张的样子,想必也是知道目前无方被道宋还有景国针对的事。人心难测,当初你们收留我,不是没人知道的事。为了你们的安全,我也必须来一趟。”
夫妻俩知道了老夫人的意思。
他们对视一眼,还是张夫人期期艾艾道:“那、那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吗?不然,就会遭遇不测?”
“最好是这样,不过……”
韩云岫笑道:“你们值得更好的。”
在旁边一直充当隐形人的店小二柱子听到这话,心中奇怪,还有点理所当然,这无方人果然就是非同一般。
他便竖起了耳朵,身体前倾,全神贯注地去听。
越听,表情便越精彩。
这,是要把好彩楼作为无象商行的驻临安办事处?
这个词可真怪,就有点像那些外国使节住的同文馆和礼宾院?
真的假的,一息之内转返千里?这不是只有那些修者才能做到的吗?
协会又是什么东西?
唉!这无方看来十有八九真是话本子里的方外之地了,怎么这么多东西闻所未闻呢?
柱子突然感觉被人推了推,他回过神,就看到老板娘颇为不满地盯着他:“老夫人叫你!”
“可是听入神了?”韩云岫伸手止住柱子下跪的动作:“切记,到了无方,不要轻易跪下。我记得你还有个姐姐在临安?”
柱子眼神一黯:“去年年底,得病走了。”
韩云岫拍拍他手背:“我记得你姐姐是个很好学的人。来问过我不少问题,你那时就在旁边看我们一问一答。
你虽然嘴上说着脑子笨学不会,但我知道你都是听进去了。无论今后怎样,我希望你能去做你想要的事,永远不要因为心理上的负担而束缚自己。”
柱子心中一窒,仿佛见到姐姐在昏暗的草芯灯下眯着眼缝补的样子,她这么努力为的就是弟弟能去读书,过上好日子。
但柱子知道,最聪明的就是姐姐,为什么他的姐姐不能够读书,而是在针线活上蹉跎一生?
攒这些钱还不如留着给二人家用,读什么书?
他们这样的底层人,难道读几本书,就能和那些书香子弟争夺功名了吗?
柱子一个激灵:“我们,我们这是就要走了吗?我还想回趟家,我要拿重要的东西!”
韩云岫柔和道:“我陪你一起,保证你的安全。”
她将琰摩令交予夫妻二人,嘱托他们收拾细软,若遇到危急便启动琰摩令。
随后同柱子一齐迈入茫茫夜色中。
走在路上的时候,却听前方一个招呼:“可是韩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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